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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晨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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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泪水与倾诉，如同一场剧烈的风暴，洗刷了沉积多年的误解与怨恨，也耗尽了两兄弟所有的心力。后半夜，他们相拥着，在极度的疲惫和情绪的余波中沉沉睡去，甚至忘记了彼此间曾有的隔阂与防备。
宋倾先醒过来。天光已大亮，阳光明晃晃地照进屋子，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染成了金色。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怀中真实的重量和温度。宋知意依旧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头靠在他的颈窝，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呼吸轻浅，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依旧承受着某种压力。
宋倾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他。他低头，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哥哥的睡颜。卸下了所有防备和麻木的宋知意，显得异常脆弱和年轻，那些岁月刻下的疲惫痕迹，在沉睡中也似乎淡去了不少。只是他手腕上那些交错凸起的疤痕，在晨光下显得愈发刺眼，无声地诉说着他曾经历过的绝望。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心疼、悔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他想起昨夜宋知意断断续续的哭诉，那些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上烫下了永久的印记。他怎么会那么蠢？怎么会用那么深的恨意去对待一个同样在深渊里挣扎、甚至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哥哥？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悬在那些伤痕之上，却不敢真正触碰，仿佛那是什么一触即碎的琉璃，或者会灼伤他的火焰。他的指尖最终轻轻落在了宋知意微蹙的眉心上，试图将那褶皱抚平。
就在这时，宋知意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宋知意的眼神初时还有些迷茫和朦胧，随即，昨夜记忆的回笼让他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拉开距离。
宋倾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了，阻止了他的逃离。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宋知意，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别躲。”
宋知意动作顿住，抬起眼，对上宋倾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恨意、冰冷、或是复杂欲望的眼睛，此刻清澈见底，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悔恨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恳求。那里面的情感太过汹涌和直白，让宋知意几乎无法承受，他慌乱地垂下了眼睫。
“哥，”宋倾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着我。”
宋知意沉默着，没有动。
宋倾也不强迫他，只是将怀抱又收紧了些，让两人之间再无缝隙。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宋知意的发顶，嗅着他发间干净的气息，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
“对不起。为我之前说过的每一句混账话，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伤害你的事。”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更对不起的，是竟然……竟然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还……还那样误解你，恨你。”
宋知意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颤抖起来。
“从今以后，不会了。”宋倾的声音坚定起来，带着一种发誓般的庄重，“再也不会了。所有的苦，我们一起扛。所有的债，我来还。你不再是一个人了，哥。”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终于撬动了宋知意紧闭的心门。他抬起头，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一次，不再是昨夜那种崩溃的宣泄，而是一种混合着巨大委屈、漫长压抑后终于得到理解的酸楚，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冀。
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眼泪流淌，仿佛要将这些年独自咽下的苦涩，都在信任的人面前流尽。
宋倾没有再说“别哭”，他只是默默地、一遍遍地用手指揩去他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看到宋知意手腕上的疤痕因为姿势而更加清晰地暴露在眼前，心头一痛，低下头，在那狰狞的疤痕上，印下了一个无比轻柔、带着忏悔和誓言的吻。
温热的唇瓣触碰到凹凸不平的皮肤，宋知意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被宋倾紧紧握住。
“以后，”宋倾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这里，还有这里，”他的手指轻轻点过宋知意手腕的疤痕，又指向他心口的位置，“所有的伤，都由我来负责治愈。”
宋知意望着弟弟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不见底的心疼，一直紧绷着、仿佛随时会断裂的某根弦，忽然就松弛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泪水流得更凶，却不再带有绝望的气息。他仿佛一个在沙漠中独行太久、濒临渴死的人，终于找到了绿洲，哪怕还不敢相信，身体却已经先一步选择了依靠。
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宋倾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他心中狂喜，却不敢过分表露，只是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仿佛拥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晨光愈发明亮，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昨夜的风暴已然过去，留下的不是废墟，而是一片被泪水浇灌后、亟待新生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而温暖的氛围，与之前几个月的压抑、冰冷、剑拔弩张截然不同。那些尖锐的棱角仿佛被一夜之间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互相试探着的温柔与靠近。
真相，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脓疮，带来了剧痛，却也清除了病灶，让愈合终于成为可能。宋倾知道，哥哥心上的伤疤，远比手腕上的更深、更重，需要他用加倍的耐心和爱去慢慢抚平。
但他不再恐惧，也不再迷茫。因为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也终于明白了哥哥沉默背后深藏的爱与牺牲。
这条路或许依旧漫长，但这一次，他们终于可以并肩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