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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 ...

  •   苏泽兰将食盒仔细系好,青瓷盏在棉垫里安稳地躺着。

      三人踏着月色穿过回廊,药院门前的老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盛暄抬手就要砸门,被萧祈昀一把握住手腕:"轻些。"

      指节叩在门环上发出三声轻响,院内寂静无声。

      "师傅?"苏泽兰轻唤。

      夜风卷过回廊,槐树叶沙沙作响。盛暄皱眉,又重重拍门:"苏衍先生!"

      "来了来了——"院内突然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夹杂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门栓"咔嗒"滑开一道缝,顾凛昭的脸从阴影里探出。他发冠歪斜地挂在脑后,一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中衣领口胡乱系着,露出半截锁骨上新鲜的咬痕。

      "大半夜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沙哑,目光扫过三人时陡然凌厉,"你们仨杵这儿当门神?苏泽兰你明日还要习武,不睡觉跑来做甚?"

      苏泽兰的目光掠过顾凛昭松垮的腰带,又瞥见他脚上穿反的布鞋,耳尖瞬间烧起来。

      盛暄还抻着脖子往里张望:"苏衍师傅睡这么早?"

      "有事说事!"顾凛昭一把按住晃动的门板,指关节捏得发白。

      苏泽兰连忙举起食盒:"给师傅送吃的,就是之前师傅很喜欢的那种。”

      顾凛昭盯着食盒,喉结滚动了下,伸手来接,袖口滑落时,腕骨处赫然也印着半圈牙印:

      "给我吧。"

      苏泽兰从门缝里递过食盒,指尖触到顾凛昭掌心时,分明感觉到一层薄汗。

      食盒交接的瞬间,他瞥见院内石桌上翻倒的紫砂壶,茶水正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水渍。

      "......弟子告退。"苏泽兰后退半步,一把拽住还在探头探脑的盛暄的胳膊,转身就走。

      萧祈昀落后半步,目光掠过顾凛昭凌乱的衣襟,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叨扰了。"

      门“砰”地一声在身后重重合拢,门栓落锁的刮擦声格外刺耳。

      盛暄被拽得踉跄,还一脸茫然地回头望:"顾凛昭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

      苏泽兰没答话,只抿紧唇瓣,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药院的范围。

      萧祈昀的轻笑声散在带着草药清苦的夜风里,悠悠飘到苏泽兰耳边:“泽兰,你明日练功……怕是要遭咯~”

      盛暄和萧祈昀被苏泽兰一路小跑地拽着,几乎脚不沾地地回到了漱玉院门口。夜风卷着苏泽兰急促的喘息声,他脸颊上的红晕尚未褪尽。

      院门近在眼前,苏泽兰几乎是扑过去,伸手就推门,同时另一只手向后胡乱地挥了挥,像是在驱赶蚊虫:“都、都回吧!”

      他半个身子已经挤进门缝,眼看就要把门合拢。

      “哎?”盛暄眼疾手快,手“啪”地一下按在门板上,硬生生卡住了即将关死的门缝,“砰”的一声闷响。

      “干嘛关门啊?你这跑得跟兔子似的,话还没说清楚呢!”

      门缝里,苏泽兰只露出一只眼睛,眼神躲闪,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说、说什么啊?很晚了!我要歇息了!你们也赶紧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使劲想把门关上,但盛暄的手掌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不是,你这……”盛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困惑地挠头,“顾凛昭发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点心也送到了,聊会儿呗?刚吃完饭消消食……”

      “消什么食!”苏泽兰的声音因为用力关门而微微变调,“明天还要早起练功!师傅说了得早起!你、你们也赶紧回去歇着!”

      他再次强调,眼神扫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萧祈昀,似乎更着急了。

      萧祈昀一直没说话,只是环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泽兰慌乱的样子和盛暄努力卡门的憨态。

      此刻见苏泽兰目光扫来,他唇角的弧度加深了,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这就赶尽杀绝了?不留口茶喝?”

      “喝什么茶!没有茶!”苏泽兰几乎是吼出来的,脸更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他猛地用肩膀抵住门板,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盛暄的手挤出去,“快松手!我要关门了!”

      盛暄被挤得龇牙咧嘴,但依旧不死心:“哎哟!你这人…嘶…好好好,关关关!喂——!”

      最后一声“喂”被“哐当”一声巨响打断。

      苏泽兰趁着盛暄稍微卸力的瞬间,用尽全力将门猛地向内一拉,同时迅速抽回手臂。“咔哒”一声,门栓落下,清脆利落。

      盛暄被门板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旁边的萧祈昀。他揉着差点被夹红的手指,目瞪口呆地看着紧闭的院门:“搞什么啊?这小子吃错药了?”

      门内一片寂静,只有门缝底下透出的一线暖黄烛光,和隐约传来的、某人靠门板滑坐到地上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萧祈昀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伸手拍了拍盛暄的肩膀,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走吧,二公子。扰人清梦,是要遭报应的。”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尤其是…搅了别人的‘好事’。”

      盛暄还在揉手,闻言更懵了:“什么好事?谁的好事?”他看看紧闭的门,又看看笑得意味深长的萧祈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明日你就知道了。”萧祈昀不再解释,转身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玄色衣袍融入夜色,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明早辰时,药房见。但愿…泽兰能撑得住。”

      盛暄挠着头,对着紧闭的院门嘀咕了一句“神神叨叨”,又看了眼萧祈昀消失的方向,最终也只能带着满腹疑惑和一点被夹疼的委屈,悻悻地离开了。

      清晨的药院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苏泽兰几乎是踮着脚尖溜进院门的。他目光先小心翼翼地扫过正在帮忙分拣药材的顾凛昭。

      顾凛昭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甚至对他扯了个不算热情但也算不上冷脸的笑容:“来了?自己活动下筋骨,我弄完这点就来。”语气平常得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

      苏泽兰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应了一声:“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药房深处——苏衍正背对着门口,在药柜前忙碌,只留给他一个挺拔却莫名透着点…威严?的背影。

      就在苏泽兰犹豫着要不要主动问安时,苏衍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恰好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苏泽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垂下眼帘,脸上瞬间腾起一片热意,手指下意识地揪住了衣角。

      “站那干嘛?”苏衍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甚至比平日还要平和几分。

      苏泽兰硬着头皮抬起头,发现苏衍并没有看他,而是拿着一个捣药杵,眼神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或者说,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

      “师、师傅早。”苏泽兰的声音有点发干。

      “嗯。”苏衍应了一声,随手将捣药杵放下,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苏泽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兴师问罪来了?他脑子里飞快盘算着怎么解释昨晚不是故意的,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磨磨蹭蹭、别别扭扭地挪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荆棘上。

      等他终于挪到苏衍面前,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准备迎接“狂风暴雨”时,却听到苏衍用一种……堪称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怀念的语气说道:

      “昨晚送来的东西,”苏衍顿了顿,似乎在回味,“很好吃。”

      苏泽兰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衍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但那眼神里却分明透出一点真切的满意。“甜度刚好,确实是你以前做的那味儿,好久没吃到了。”

      苏泽兰彻底懵了,预想中的斥责一句没有?

      “所以啊,”苏衍话锋一转,那温和的语气里忽然掺进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他抬手,带着厚茧和药草清香的指节在苏泽兰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你得给我好好的。身子骨养结实点,精神头足点。别整天蔫头耷脑的,或者给我闹出什么病来。”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却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苏泽兰心上:“不然,我这当师傅的,怕是又有好长一段日子,尝不到你的手艺了。嗯?”

      苏泽兰的脸颊再次烧了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一种啼笑皆非的释然和一丝被“点名”的压力。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微颤:“…是,师傅!我知道了!”

      苏衍这才满意地收回手,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面孔:“嗯,去吧。跟着顾凛昭好好练,别偷懒。”

      苏泽兰如蒙大赦,赶紧转身朝顾凛昭那边小跑过去,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一直竖着耳朵“旁听”的顾凛昭,看着苏泽兰跑过来时那副又惊又喜又有点小委屈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苏衍的目光瞬间如同淬了冰的利箭,“嗖”地一声射向顾凛昭,方才对着苏泽兰那点残余的温和消失殆尽。

      “笑!笑什么笑!很闲是不是?一大清早在这儿看戏来了?!”

      顾凛昭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但脸上那点幸灾乐祸的笑意还没完全敛去,他一边把手里的药材筐往旁边架子上一搁,一边试图辩解:“没…没看戏,这不准备着嘛…”

      “人孩子都站半天了!眼巴巴等着你这师丈教导呢!“苏衍眉毛一挑,声音又拔高一度,指着站在旁边因为苏衍突然爆发而再次紧张起来的苏泽兰,”让你来是当大爷的?!”

      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顾凛昭脸上。顾凛昭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脸上那点笑意彻底没了,换上了几分被当众训斥的讪讪和无奈:“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开始,这就开始行了吧?”

      他小声嘟囔着,开始慢吞吞地卷袖子,动作故意拖得老长,显然对刚才被吼还带着点小情绪。

      “赶紧的!”苏衍见他动作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猛地往旁边厚重的实木药案上又是“砰”地一拍!震得案上几个药罐盖子都跳了起来。

      “来!泽兰!”顾凛昭几步就窜到了院子中间那片用于练功的空地上,顺手抄起靠在墙边的一根油光水滑的枣木长棍。

      手腕一抖,棍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嗡”地一声,气势十足。“别傻站着了,动起来吧!”

      盛暄和萧祈昀抵达药院时,晨光正斜斜掠过院墙,把空地上的木人桩照得泛出暖黄光泽。苏泽兰背对着院门,正一拳拳落在桩身,拳头与木头相撞的闷响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他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打湿了衣襟前襟,原本松散的发带滑到颈后,露出一截泛红的脖颈。

      招式确实还生涩,出拳的力道时重时轻,偶尔重心不稳会踉跄半步,但每一次抬手都透着股执拗——显然是被顾凛昭逼得狠了。

      “这玩意儿有什么意思?”盛暄扒着院门的木柱,撇着嘴看了半晌,脚边的碎石子被他踢得滚来滚去,“跟块死木头较劲儿,还不如去校场练枪。”

      萧祈昀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苏泽兰打桩的手上。少年指节泛着红,虎口处甚至蹭破了点皮,沾着层薄汗,却还是攥紧拳头一次次砸下去。

      “基础。”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视线扫过苏泽兰微微发颤的肩膀,“顾凛昭先生教的是稳。”

      “稳能当饭吃?”盛暄嗤笑一声,突然提高了嗓门,“泽兰!别跟木头过不去了!”

      苏泽兰的动作猛地一顿,回头时额前碎发全被汗水黏住,看见门口的两人,眼睛亮了亮,拳头却还下意识地往桩上再补了一下。

      “你们怎么现在来了?”他喘着气问,胸口剧烈起伏,“我还没练完……”

      “练这破桩子有什么用?要练就练点真家伙,拿着兵器对打才叫过瘾!”盛暄抢在苏泽兰出拳前用胳膊肘架住木人桩:“来,跟我过两招!“

      木人桩被盛暄的胳膊肘撞得晃了晃,苏泽兰扶着桩身还没站稳,药房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药碾子被重重撂在案上的声响。

      苏衍掀着门帘走出来,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目光直直扎向盛暄:“臭小子!大清早的又发什么疯?!”

      他手里还攥着片没切完的药材,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泽兰在练功,你凑什么热闹?想比划去校场跟你哥打去!”

      盛暄被吼得脖子一缩,却还梗着脖子犟嘴:“我这不是看他练得没意思嘛……”

      “有意思没意思轮得到你管?”苏衍往前两步,药香混着怒气扑面而来,“顾凛昭!”

      顾凛昭正蹲在廊下捡刚才被震掉的药罐盖子,闻言一个激灵站起来,手还捏着片碎瓷片:“哎,我在!”

      “你就看着他在这儿胡闹?”苏衍的火气转向他,声音陡然拔高,“让你教泽兰练功,你倒好,让人把场子都掀了?”

      “不是啊,阿衍!”顾凛昭赶紧扔了瓷片,手在衣襟上蹭了蹭,一脸委屈,“这不是还没打起来嘛!我正准备喊停呢!”

      他指了指还扶着木人桩的苏泽兰,“你看,泽兰这不还好好站着的?”

      苏衍的怒气虽余味未散,却已没了方才的尖锐。

      他瞥了眼还在犟嘴的盛暄,又扫过一脸委屈的顾凛昭,最终目光落在苏泽兰身上——少年正扶着木人桩喘气,指节的红痕在晨光里格外显眼,却仍攥着拳头,没半分要停下的意思。

      “泽兰,”苏衍突然开口,语气缓和了些,“累吗?要歇息一下吗?”

      苏泽兰的呼吸顿了顿,额前汗滴砸在木桩上,洇出一小片深色。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水汽:“没事师傅,我挺好的,还能继续。”

      苏衍没再理顾凛昭,只盯着苏泽兰的手:“拳头都磨破了,不知道找东西缠一下?”说着转身往药房走,丢下句,“顾凛昭,把药箱里的止血膏拿来。”

      顾凛昭“哎”了一声,颠颠地跑向廊下,路过苏衍身边时,还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苏衍倒是懒得理他。

      这边盛暄正对着苏泽兰龇牙:“你傻啊?跟木头较什么劲?”

      话虽冲,却蹲下身,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布条,“手伸出来。”

      苏泽兰愣了愣,刚要躲开,盛暄已经拽过他的手腕,粗手粗脚地往指节上缠布条。

      布料蹭过破皮的地方,苏泽兰疼得“嘶”了一声,盛暄的动作立刻放轻了,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他发烫的手背:“忍着点,不然一会儿更疼。”

      木人桩的闷响重新响起,这次却没了刚才的紧绷。苏泽兰的拳头落在桩上,力道依旧生涩,却稳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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