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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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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空气中流过。没有预想中的电话,也没有不速之客登门。连楼下巷口都显得异常安静,只有那盏半坏的路灯依旧固执地闪烁着,像一只疲惫的眼睛。
裴寂云坐在工作台前,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机械地处理着几笔网店订单,填写快递单,打包商品。动作因为心不在焉而显得有些迟缓。
项羽则在房间另一头,缓慢地擦拭着前几天搬运时沾上灰尘的旧物表面,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固有的、属于军人的严谨节奏。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的摩擦声和偶尔的鼠标轻响。
傍晚时分,天色迅速沉黯下来。裴寂云起身,跛着脚走到墙边,按下了日光灯开关。灯管闪烁了几下,吐出惨白的光线,将满屋的拥挤和杂乱照得无处遁形。
“我下去买点吃的。”他拿起靠在桌边的拐杖,抓起桌上散落的零钱。
项羽抬起头,目光扫过窗外已然浓重的夜色。
“吾同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裴寂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许。
楼下的巷子比往常更暗。那盏坏路灯今夜彻底熄灭了,只有远处街口透过来的一点微弱光晕,勉强勾勒出垃圾桶和墙壁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隐约腐坏气息的味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裴寂云拐杖轻点地面的“笃笃”声,和项羽沉稳有力的落地声。
拐出巷口,来到稍显明亮的主街。不远处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灯火通明。裴寂云推门进去,门上的电子铃发出清脆的“欢迎光临”。项羽则留在门外,高大的身躯隐在墙角的阴影里,帽檐下的目光如同最警觉的哨兵,冷静地扫视着街面。
裴寂云很快拎着一个装着面包和真空包装熟食的塑料袋走了出来。他走到项羽身边,很自然地把袋子递过去。“拿着。”
项羽伸手接过。就在这一刹那,他身体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目光锐利地投向街对面。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发动机似乎没有熄火,低沉地嗡鸣着。
“彼车,”项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有异。”
裴寂云的心猛地一沉。他也注意到了那辆车,它停的位置和状态都透着不寻常。“走,回去。”他当机立断,声音保持着平静。
两人立刻转身,重新投入那条昏暗的巷子。脚步明显加快,裴寂云的左腿因为突然的加速传来一阵熟悉的酸胀痛感,但他咬牙忍着。身后的街道灯光迅速被巷口的黑暗吞噬。
走到距离单元门还有十几米的地方,身后传来了明显不属于他们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步伐沉重而急促,带着毫不掩饰的意图。
裴寂云没有回头,只是将拐杖握得更紧,几乎是小跑着冲向单元门。项羽则刻意放缓了速度,如同山岳般沉稳地移动到他身后,构成了一个坚实的屏障。
单元门近在眼前。裴寂云有些慌乱地在口袋里摸索着钥匙。
后面的脚步声也变成了奔跑,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咔哒”一声,钥匙终于插进锁孔,转动。老旧的单元门发出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隙。
就在这时,一只粗壮的手臂从后面猛地伸过来,重重地抓住了裴寂云的肩膀,力量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裴老板,别急着走啊,聊聊?”一个陌生的、带着痞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充满了威胁。
裴寂云身体僵住,心脏狂跳。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沉闷的、仿佛重物砸在沙袋上的钝响。接着是半声被强行扼制在喉咙里的短促痛呼。抓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力道瞬间消失。
裴寂云趁机猛地撞开单元门,踉跄着冲进黑暗的楼道,同时急促地回头。
借着从巷口透进来的那点微光,他看到项羽如同铁塔般屹立在那里。他脚下躺着一个黑影,蜷缩着,一动不动。另一个稍矮些的男人僵在几步之外,手里似乎提着一根短棍,但在项羽无声的注视下,那根棍子仿佛有千钧重,他竟不敢上前。
项羽甚至没有去看地上的人,那双在昏暗中仿佛能发光的重瞳,只是平静地锁定着那个还站着的袭击者。他没有摆出任何攻击姿态,但那种源于绝对力量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几乎凝固。
站着的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艰难的吞咽声。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然后他弯下腰,试图去拉扯地上那个昏迷的同伴。
“滚。”
项羽开口了。只有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铁锭砸在寂静的巷子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凛冽的寒意。
那男人的动作瞬间僵住,他抬头惊恐地看了项羽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毫无声息的同伙,脸上挣扎了一下,最终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他猛地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连滚爬爬地冲向巷口,消失在黑暗中。
项羽这才不慌不忙地弯腰,单手抓住地上那昏迷男人的后衣领,像拖拽一件无生命的物品般,毫不费力地将他拖到巷口,随意地丢弃在街沿边。
他转身,沉稳地走回单元门。裴寂云还站在门内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喘息着,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苍白。
项羽走进来,反手关上了厚重的单元门。楼道里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是冲我们来的。”裴寂云在黑暗里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稳定下来。
“嗯。”项羽的回应简单而肯定。
“你……没下重手吧?”裴寂云忍不住问,虽然他知道问得多余。
“昏厥而已,无性命之忧。”
两人摸着黑,一步步走上楼梯。回到“废墟”,裴寂云按亮屋里的灯,将手里的塑料袋扔在桌上。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谨慎地向下望去。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街灯在地上投下的一片模糊光晕,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冲突从未发生。
“鱼饵起效了。”裴寂云放下窗帘,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冷静,“有人等不及,想直接来硬的,把我们清除出局,或者抢走东西。”
项羽没有说话,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块真正的虎符残片。冰冷的金属在他布满老茧的掌心中,仿佛与他血脉相连。
裴寂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回想起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项羽的反击,没有任何花哨,纯粹是千锤百炼的杀人技,高效、狠辣,带着一种古老的、令人心悸的简洁。这种力量,与现代社会的规则格格不入,却在某些时刻,展现出最直接、最有效的威慑。
他心里没有多少后怕,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冷静。底线已经被对方打破,伪装和平的假象撕碎了。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个面包,撕开包装,慢慢地咬了一口,咀嚼着,也咀嚼着当前的局势。
“他们不会罢休的。”他说,语气肯定。
项羽将虎符残片轻轻放回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候之便可。”他回答道,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千军万马般的自信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