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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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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时就躺在一具棺材里。棺椁已然打开，靠着棺木落在地上。眼前一方黑黢黢的洞顶，闪着噪点，难受得他想吐，但嘴里卡着一枚偌大的丸子，质地像蜡。他身上黏黏糊糊的并不清爽，周围还撒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的四肢僵硬不能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棺侧似乎还坐了一人。眼前的噪点渐渐汇聚起来，隔着一层厚重的棺材板落在那人身上，他浑身像虫咬蚁噬，胸口萌生着无法纾解的痒意。
杀了他……杀了他。
他渐渐回暖解冻，扶着棺木直挺挺地一把坐了起来，手指鹰爪似的勾起来从背后扼住了对方的喉咙往身前按。对方仰着头，青筋暴起，侧过来一双猩红的眼，抓住扼着他的手拧了一下，整个人已经错身而出反剪了偷袭者的双臂，扣住了他脉门。
对方的内力并不深厚，但身法非同一般，更何况他现在丹田虚空。他没有反手之力，被牢牢锁住，动弹不得，气急败坏地挣动了一下气哼哼地呼着气。对方单手圈住他两只手，另一只手并指按到他脖颈。
他只觉得身体内麻麻痒痒窜过一阵内力流转起来，滴溜着一双大眼睛往后瞟，“你干嘛？”
对方冷峻的口吻中裹了一层火，“不想身上长虫子的话就别乱动。”
“你是谁？”他问。
“我倒想问问你是谁？”身后的人逼近打量他。
他被反问住了。
我是谁？难道我夺了别人的舍……？
可……我到底是谁？
不是吧，哪有人夺舍夺到尸体上的！他这只鬼也太倒霉了吧……难道他前世是条蛆吗？！还当着人的面诈尸了……
对方输完内力便松了手，侧过身，“鄙人姓代，单名一个桃。”
他把手收回身前，体内血液并不流动，青白手腕的脉门处已然留下几个边缘泛紫的指印。他还想问自己叫什么名字，但想必对方并不愿以这具身体的主人之名相称，“哦”了一声。山洞内冷得渗人，棺材停灵此处应该是为了保存尸体。至于死去多少时日就不知道了，他翻着掌心手背来回看，除了肤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白之外，与活人身体并无二致。
李莲花弯腰拿起插在地上的火折子，“既然你醒了，那就先跟我走吧。”
“我不走。”他扒拉着棺材边把自己埋回去，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李莲花，“你肯定是要带我找什么道士什么高人，我不走！”
“那我先回去睡觉了。”李莲花转身就走。
唯一的光源被李莲花拿走了，虽然他自己就是鬼，但他也怕鬼啊，慌张喊道：“诶你还真走啊！代……代桃！”
这个名字怎么那么拗口。
“嗯？”李莲花打了个哈欠，“你改变主意了？”
“你先答应我，不会带我去找什么道士什么高人，”他说，“什么大师也不行！还有！寺庙道观我通通不去！”
李莲花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接着往外走。
“你到底答不答应！”他后背发毛。
“走吧。”李莲花说。
他连滚带爬地从棺材里翻出来，追上李莲花，亦步亦趋地跟了一段路，听见洞深处有石子哒哒哒地滚落，惊跳而起，抓住李莲花的袖子。李莲花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他的手，好笑，“你还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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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木屋停在林间，镶有六轮，悬着的一块木板和窗楣挂着的竹篮正随风微微摇动。屋内透出的烛光是寂静无人的野外唯一的烟火气。
“莲花楼医馆？”方多病念出牌上的字，“你还是个大夫？”
“这楼呢，是一个叫李莲花的赤脚大夫的，代某蒙其所救。”李莲花说，“他见我穷愁潦倒，好心教我医术，还将楼留与我外出云游去了。”
“这位李莲花大夫还是个大好人啊。”方多病感慨，转念一想，一个半路出家的大夫守着一具尸体……他不会是个把人治死了吧……怕此事传出去砸了自己的招牌，于是把尸体藏到这深山老林……
他一双大眼睛惊恐的瞟了李莲花一眼，收了回来，咽了咽口水，又瞟了一眼。
“你站在那喂蚊子吗？”李莲花推开门，看向台阶下的方多病。
屋里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一条黄狗摇着尾巴咧着嘴跑出来在李莲花腿上撞了一下，正要扑下台阶，刹住爪子转回李莲花身后“呜呜”了一声。
“狐狸精别怕啊，”李莲花蹲下拍拍她的脑袋，“回窝睡觉去吧。”
狗果然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方多病窘迫不堪地掸掸袖子。不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本少爷干净得很！就算成了鬼也是最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那个！
他昂起脑袋进了门，环顾了一圈。楼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锅碗瓢盆具备，其中一面墙还做了绞盘设计，只是未放下来，靠墙堆着几个盛土的木方，好像什么也没种。方多病自觉地在桌前坐下，上面还放了一壶茶，他第一次做活死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喝，翻过个倒扣的杯子提壶准备给倒一杯试试。
李莲花在屋里翻箱倒柜找熏香艾草，一下没看他，转身就见方多病仰头执杯在喝水，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夺了他的杯子。方多病脸上溅到几滴水，皱着脸“唔”了声，“你干嘛！”
“你现在水谷不化，”李莲花把水杯锤到桌上，下眼睑跳动着，“会穿肠烂肚。”
“啊？”他没想到活死人还有那么多讲究，都没命了还能更没命一点，咋舌道，“我不喝了还不行嘛。”
“老实坐着。”李莲花把水泼到外面，落了窗，在窗旁用内力打了一枚钉，挂上了艾草。
“你在做什么？”方多病百无聊赖地问。
“驱虫。”
他看着李莲花在四周都挂了艾草，还燃了熏香。屋外的黄狗开始呜呜叫，顶开门带着一头飞舞的虫子进来了，嘤咛着拱到李莲花脚边。李莲花瞥向方多病，没个正形的少爷缓缓坐直，憨态可掬地抿嘴笑。李莲花歪着头冲他微微一笑，方多病正要粲然就见他变得皮笑肉不笑，便讪讪敛了笑。李莲花到外面给黄狗驱蚊，方多病抬头看了一下头顶，哪有什么虫子，肯定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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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完一圈，李莲花打了水烧火。
方多病站在一旁看他打火石，“我能洗澡吗？”
他身上不知道被什么泡过，总有一股药味。
“不洗澡不能上床。”
“哦。”方多病蹲下来，托着脸看灶膛里的火窜高舔着锅底。他想问这具……身体的主人的事，但现在他已经占着这具躯壳，再提这个不是戳人肺管子吗？借代桃对这具身体的顾虑就为所欲为乃恶鬼行径。可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在魂在何处，还能再回来吗？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自己是不是也死了，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身体里。
“代桃，”方多病自己想了一通，试探着开口，“不如这样吧，你要找回这个身体的魂魄，我得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们可以合作。”
“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呢？”李莲花问，“直接把你驱逐出去不好吗？我完全可以一边养着这具躯壳，一边寻找魂魄的下落。”
可恶！还真是这样！
方多病冥思苦想：“那……那我跟你一起先找到复活魂魄的办法，事半功倍，你也不亏嘛。”
“你的魂住着这具身体，这具身体呢又住我的楼，还不给我房钱，你说我是不是亏了？”李莲花把烧短的柴往里推，添了一根新柴，“再说你一个无名鬼，若是你自己都想不起来你是谁，我又怎么知道呢？”
“好嘛好嘛，不帮就不帮，说这么多。”方多病忙堵住他的嘴，“那你借我住住，我帮你一起找复活的方法，剩下的我自力更生、自给自足，行了吧？”
李莲花挽着袖子把热水舀到盆里，试了试水温，“好了大少爷，洗澡去吧。”
“这么点水？我想沐浴。”
“一会把你泡成熟肉了怎么办呢？”李莲花不耐烦，“我上哪找冰块给你镇下来呢？”
“你刚刚不是试过水温了吗？”方多病抱起盆，正要起身，“诶，我起不来了，腿麻了。”
李莲花伸手托他起来，“好了，快去吧。”
方多病往外走，“哼，下次本少爷自己烧。代桃，哪里洗澡呢？”
“浴桶在角落，自己挂帘子。”李莲花在衣柜里找了件中衣扔给他。
方多病一把接过，帘子搭在浴桶边，他挂好开始除衣物。他腰间挂了几组玉佩，汉白玉、和田玉都有，喜好莲纹，又缀有铃铛流苏，应当是个文雅的少年公子哥。
洗完澡，想着李莲花还要用就没收帘子，他掀开帘子出来，眼前噪点越发多，眼前一黑跪倒在地，耳边有个慌慌张张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喊着“方小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