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67章 见山 ...
-
谢青云讲完乔乔的故事，和少林方丈对视良久，一时谁也没开口。
少林方丈打了个法号“我佛慈悲，世间万物存在，原自有其存在道理。”
陈帮主在旁边盯着李正道不吱声，他从一开始来这，看见谢青云，便没有恶意，少林方丈要想不参与这一战也很简单，关键是李正道的态度。
方丈此刻也盯着李正道。
三道目光之下，他必须做点什么。
只见李正道倏地拔出背后负着的长剑，向谢青云劈砍而来。
这一招他用的出其不意，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有最简洁的拔剑，劈砍，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招化繁为简，将速度提到最快。
他受伤的这些时间里也没有放松，这一式不但抛却了以往的花哨，在内力上更加醇厚，出招时更加沉稳，这一招像是被他日以继夜地演练过千万次一样，繁重的练习形成肌肉的记忆，让所有的雕琢都显得自然而然。
这一剑，集合他毕生经验，仿佛浑然天成。
山般威压，谢青云几乎喘不过气来，逃生的欲望被前所未有的激发，他几乎被这恐惧所攫取吞噬。
他的两腿战栗，冷汗如瀑，双手滑的几乎拿不住剑。
剑尖离他越来越近，谢青云仍然没有动作，他不能躲，若是这一式他躲开，那么他便再无可能战胜李正道。他在面对李正道的时候，将永远记得自己此时的恐惧和逃避，他只能迎难而上，向死而生。
一尺，五寸，三寸，剑尖离头顶越来越近，他的双腿却不再颤抖，他的冷汗也绕开手掌，全身的内息渐渐聚集，七窍打开，连通自然，充沛的内力让他的身体微微发热，身边甚至形成轻微的气旋，有落叶随着气旋而舞蹈。
二寸，一寸，是时候了！他纵身一跃，缩地成寸，剑尖擦着他的鼻尖，插入他脚下的土地。
谢青云在空中借力一蹬，李正道没来得及拔出的那把剑，剑柄上镶嵌着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而这正是他最佳的落脚。
他现在在李正道的头顶，凝神劈下。
同样的一剑。
这一剑，是师傅留下的剑谱中的最后一式，也是穆南风的成名一式，唤作“见山”。
在见山二字边上，有一小行清丽娟秀的注解，写着：见山，知山高，虽惧而往。
那个字可不是他师傅那狗爬似地字体，想来是穆南风当日练习时，亲自批写在上面的。
这一招从上到下，贯天彻地，是剑术中极为少见的劈砍。
剑，锋利，迅速，快但是难以持久，锐但是难以有力，是以多戳刺为主，而刀背很厚，戳刺不佳，劈砍有功。
但是君子用剑，见山，不能因用剑而逃遁，只能虽然害怕，但是依然一往无前，劈砍而上。它快，快在做决定时的果决，它强，强在君子虽惧而往。
李正道从来没有把谢青云放在眼里，即使谢青云让他受伤惨重，即使他用了自己苦练多年的见山一式，但是他见谢青云不是山，而是垫脚石，他再快，那也是砍向蝼蚁的一剑。
谢青云在李正道面前，从来没占过上风，先前他内息的提升，是李正道教他的，他始终比他更稚嫩，更弱小。
后来李正道仅仅是受伤，他却内力尽失，李正道在他面前真的成为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所以许安平才拦住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他自己面对。
谢青云见到山高，本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但是君子欲往，山海所不能阻拦。
他怀着畏惧，全力劈下，名刀有感，发出阵阵蜂鸣。
剑刃当头开路，剑背则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战栗不息。谢青云的手腕挺直，连着手臂的力量，从后背向两肩推开，到双臂的助力，再到绷紧的手腕和青筋暴出的手指，没有一处放松，没有一刻犹豫。
剑身段段碎裂，而谢青云从蹬腿到躬身到收背，一连串的动作反而更加用力，像是一座雕像般缓慢，缓慢地让这剑继续落下。
最后剑劈在地上，只有剑柄尤在手中。
李正道从眉心被整齐得劈开，两只眼珠还在转动，身体却分别倒向了左右两侧。
少林方丈与陈帮主左右各退了一步。
谢青云则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保持着挥地向剑的动作，一动不动。
骁勇不失少年狂，拼将千骑卷平岗。争杀血染黑发赤，横刀立马再提枪。
从藉藉无名到现世菩萨，李正道蝇营狗苟，背信弃义，抛却一切。
从重创英雄到击败传奇，谢青云向死而生，壁立千仞，百折不挠。
日头渐渐偏移，天边染上一层紫红霞光。
陈帮主早已唱着调子离开。
少林方丈念在旧日恩义，收殓了李正道的尸体，现世菩萨，已经变成了过河消融的泥菩萨，永远消失。
谢青云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他没有任何力气，让自己思考，让自己明白自己是谁，在哪里，他做过什么。
他只知道他还活存在着，像是一棵树，一朵花，或是一阵风而存在。
焚天谷依山傍水，到了傍晚，气温骤降，风向突变，在清心池的水被用完前，走算是调转方向，向着太和埋伏的那群人舔了过去。
太和的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密谋许久，深思熟虑的方案，最后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乔乔看一眼越来越逼近的大火，小声咕哝了一句“要是还有些火油就好了。”
蒋复满心不顺，太和派去联系各派的人，一个两个都像是泥牛入海，消失不见，现在外面只怕已经乱成一锅粥，失了控，大部队的人留在原地也是浪费，他已经传了紧急调令，让他们均来后山处支援，这里才将是主战场。
他是假借了武林盟主的令牌，现在蒋原不在，这块令牌能有多大作用，连他心里也是打鼓的，偏偏此刻风又调转方向，向着自己吹来。
正是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听见这么一句话，简直火上浇油地把他给烧起来，他怒极反笑，质问道“你说什么？”
乔乔坦诚而天真的大眼睛正看着他“盟主，我说，要是有火油就好了。”
大概是真的气昏了头，连盟主这样的称呼，蒋复也顾不上客气和否认，他三两步窜到乔乔面前，左右开弓，骂道“你还嫌这火烧的不够旺么？你怎么不去死？”
乔乔被他抽的伏在地上，早听甄宝姐姐说过，他们兄弟两个都有些特殊的癖好，今日她才领略一二，也算是让她在黄泉能对甄宝姐姐有个交代，你看，你受过的苦，我也挨过，你不是一个人。
她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怯懦，口齿清晰地让自己的每个字，都能被蒋复所听见“有火油，可以赢。”
蒋复的鞭子还没有停下，但是他身边已经有长老制止了他，长老扶起趴在地上的乔乔“你说有火油可以赢，是什么意思？你若是能有好办法，也有机会给你升成副长老。”
死到临头的人，还只在乎眼前那点地位和勾心斗角，乔乔不屑一顾，却仍旧露出感激的神色，深信不疑地叩首感谢。
没想到这种话小丫头也会相信，长老得意急了，催促她“你快说吧。”
乔乔兴奋地脱口而出“我们现在的山火烧不进去，皆是因为这里植物断断续续，不能绵延，若是有足够的火油，那火便可以一路烧到山里了。”
长老哪里想到她想出的是个这样的馊主意，刚刚燃起的希望破碎，气得直跺脚，“你也不看看风现在往哪边吹，怎么会有你这样笨的主意。”
蒋复又提起鞭子，正要一鞭子结果了她，却在看见她眼睛的时候，把鞭子抽偏了半分，那是一双湿漉漉的无辜的眼睛，像是刚刚诞生的孩童睁着的圆溜溜的黑眼睛，不谙世事，与世无争，这样的眼睛，怎么可能有半分恶意。
他把鞭子收起来，忽然想到“这风既然在晚上调转了方向，那么早晨便还会转回去，我们若是能趁着晚上那边不着火，将火油给铺上去，明早风向一转，焚天谷岂不是要燃起熊熊大火，成为真正的焚天谷？”
长老眼前一亮，“正是，我们白天想去铺引燃的柴火，但是碍于火势巨大，却无法下手。”
蒋复一听此言，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拍手道“快，去多找些人，把所有的火油带上来。”
长老皱皱眉毛“大家来此，带得多是些干粮棉被，火油要想收集，只怕不易。”
“何必局限地那么紧呢？”蒋复恨铁不成钢地直拍自己的大腿，“被褥草席帐篷，哪个不是引燃之物，别让他们在山下睡了，都搬着帐篷上来，等明早天一亮，火烧过去，我们就打进去，明晚便离开。”
他简直要被自己的神机妙算所折服，仿佛已经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不能自拔。
蒋复满意的扫视一圈，像是扫视自己的武林版图。余光瞥见依旧在地上跪着的乔乔，随口骂道“废物，什么都说不到点子上。”
看着他满脸得色的样子，乔乔眼角弯弯，也露出一个不达嘴角的微笑，“乔乔提前，贺喜盟主”。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67章 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