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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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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C市的天气也知道了什么,还没天亮时外面就起了雾,天边亮起来时下了雨,傅乙竹起床准备训练的时候,陈暃玉的房间已经没人了。
手机里还有早上陈暃玉发来的信息,说晚上带去看奶奶。
他回了句“好”就去餐厅吃早餐了。
陈暃玉一早就到了公司,陈橙早早就来了公司,原来打职业的时候她的作息也十分不规律,后来接管公司以后也逐渐养成了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习惯。
刚接手公司的时候,每天的事务几乎都处理不完,她每天睡不了几个小时。
陈橙看着靠在办公室沙发上犯困的陈暃玉撇撇嘴拿起桌上的电话:“小徐,去买两杯咖啡。”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就领着两杯咖啡进来,一杯放在了陈暃玉面前一杯递给了陈橙。
陈暃玉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甜的,是拿铁。
陈橙桌上放着的那一杯透明瓶子里装的咖啡色的液体,是冰美式。
“你要不要喝我这杯?”陈暃玉拿起自己手里的拿铁对陈橙说,陈橙刚要拿起咖啡听到他的话手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不用,习惯了。”
陈暃玉记得陈橙是贪甜的,原来考试前补课就算再困,她宁可用圆规扎自己也不喝咖啡。
他手在口袋里掏了一把,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陈橙喝了一口咖啡放在一边,桌上忽然被放上几颗糖,她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彩色包装的糖。
绚烂反光的糖纸在她暗灰色的办公桌上显得格外扎眼。
“吃点压压苦味。”陈暃玉双手插兜低头看着她,陈橙伸手拿起一颗糖,糖纸被指尖揉搓的“咔嚓”响,她没拆开,只是把糖放回去转头继续看着刚送来的文件。
“压不住。”
她的声音不大,陈暃玉却觉得有些苦涩泛上喉咙。
“我上午有个会,你跟我一起去,开完再聊。”陈橙将手边的一沓文件递给他低头说,陈暃玉接过文件翻看一眼,是前阵子陈橙让他接受的公司的项目书,他翻动了两页随便看了看,还是什么也没说。
公司陆续来人,等那边都准备好了,秘书过来叫他们去开会。陈暃玉跟在陈橙后面,陈橙个子不矮,但还是比陈暃玉矮一个头,陈暃玉推推眼镜看着穿着女士西装盘着头发的陈橙走在自己前面,忽然觉得恍惚,长大后他很少可以去观察陈橙。
他迟钝的发现陈橙依旧长成了沉熟稳重的女人,不是从前那个无助的女孩了,他们走进会议室,陈橙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两人落座后她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手在空中一挥:“开始吧。”
有人起身打开屏幕上的PPT详细的讲起项目,陈橙拿着笔时而低头看文件时而抬头看屏幕,在旁边人开口时只是低头听着不发表意见,当她开口时,众人又都安静下来毕恭毕敬的听她说话。陈暃玉看着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在他眼里,陈橙只是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女孩,原来和陈橙一起开会的时候,他只一心想着逃离从没如此认真的听她说话,今天才发现,陈橙早就不是他心里那个懵懂的女孩了。
在这间会议室里的,有些人的岁数甚至是他的两倍,陈橙在他们面前也丝毫不怯场,游刃有余。她从前不是这样坚强的人,陈暃玉想,但他很快又想,或许陈橙一直都是这么坚强的人。
是她在家里出事后撑起了偌大的家业,在他出国学习他不愿意学习的经济学时,陈橙也在强迫自己飞速成长,让自己强大到在他回来之前,给他一条相对好走的路,他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感觉到“姐姐”这个词带给他的实感。
与此同时一起袭来的,还有深深的窒息感。
他总是在无奈的爱与自由之间来回盘旋,总有些东西拉扯着他,让他停不下。
一场会议,陈橙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好,等她起身走出会议室回到办公室时,才坐在椅子上舒了口气。陈暃玉重新坐回办公室的沙发上没再抬头看她,陈橙也没说话,就这样,办公室里安静了很久,忽然门被敲开。
“陈总,这是您要的文件。”徐助理走进来,话虽然是对陈橙说的,但文件却是放在了陈暃玉面前,陈橙靠在椅子上把最后一点咖啡喝完指着茶几上的文件对他开口:“签了。”
“什么?”陈暃玉没有伸手去拿文件,只是坐在沙发上有些呆愣的问。他知道桌上的是什么,只是装傻,他很会装傻,陈家的人都会。
陈橙扭过头看他,外面早就下起了雨,办公室里的灯是冷白的,照在两人身上,让彼此都不太舒服。
办公室里的气氛再次安静了,这次不同以往的安静,是一种极具压迫感让人窒息的死寂,两个人低头看着面前的桌子发呆,没有对视,没有任何交流,却有两股明显的电流在空气中对峙。
窗外没有打雷,屋内却早已电闪雷鸣。
这场持久的沉默最终还是有人先败下阵来,陈橙将两只手搭在办公桌上抬头看向沙发上的陈暃玉。
“你不愿意?”陈暃玉原本筑好了铜墙铁壁没想到陈橙却先软了下来,她的语气竟出乎意料的带着些失落和示弱,一瞬间打的他措手不及。
他的手握在一起,搓了搓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才开口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嗯。”
“为什么不愿意?”陈橙明知故问。
陈暃玉被问的有些心虚,但他还是攥紧手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合同,“我不喜欢。”
“陈暃玉,你多大了?还用喜不喜欢来衡量这件事?”陈橙的语气重了些,陈暃玉眉头微蹙不说话,似乎是他的沉默让陈橙更生气了。
“把文件签了,这不是你喜不喜欢乐不乐意就能决定的,你早晚要接受。你都24了,别幼稚。小孩子脾气对我来说没用。”她的语气更加严肃,像是在逼迫,陈暃玉靠在沙发上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喘不上气。
“当年你出国的时候,就该知道回来是这样的结果。你现在还在和我讨论喜欢与否,不觉得可笑吗?”陈橙的话刺耳起来,陈暃玉只是低头不语,他总是想反抗,却在听到陈橙的话后不断妥协。
他伸手无措的抓了抓松散的长发:“可笑吗?”他的声音哑了,坐在办公桌前的陈橙听到他沙哑的声音神情一瞬间松动却又很快恢复了咄咄逼人的模样。
或许他从小便活的可笑。
“姐,能不能再等等。”陈暃玉说,陈橙微微蹙眉,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靠在椅背上舒展眉头:“等什么?你不想回来,是因为傅乙竹吗?”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陈暃玉触电般的浑身一震,他抬起头诧异的看向陈橙,但随后面上的表情又很快的恢复平静。也是,那说到底是陈橙的俱乐部,她早晚会知道的。
“你们谈恋爱了。”陈橙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意:“我早就和你说过,别去招惹他,别去招惹他,你不听,好,我管不了,我原本以为被影响的会是他,没想到你居然..”她似乎不想再说下去,转头看着窗外的雨无奈的叹了口气。
陈暃玉心头一紧,他最怕听到陈橙的叹息。从小到大,他最害怕的就是听到家人的叹息,总让他有一种做错事的错觉。
“姐,我会回来的。”陈暃玉忽然松口让陈橙有些诧异,她转过头盯着陈暃玉,眼里带着些许惊讶。
“我知道这是我的命,我逃不掉。”他语气很平静,仿佛内心疯狂反抗的欲望完全不存在似的。
“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等我做完,我就回来做我该做的事。”陈暃玉说。
“姐,我没求过你。”他看向陈橙,眼神像一只失落的小狗。
“让我陪他打完明年的世界冠军赛。”
这是他第一次像亲生姐姐提出请求,小心翼翼,为了他的爱人。
房间里空气再次凝固,只有雨声打在落地窗上的声音,生硬冰冷。
很久之后,颤抖的喘息声再次响起。
“求你了。”
这是陈暃玉提过最过分的要求,他失去了很多东西,知道失去的痛苦。
他无法治愈自己的伤痛,但他想陪着傅乙竹。
其实他很自私,起先他接近傅乙竹,像接近少年时难以靠近的姐姐,后来他想保护傅乙竹,就像在保护少年时的自己,但就在刚刚,他想着。
自己是爱上原原本本的傅乙竹了。
“求我..”陈橙靠在椅子上抱在胸前的手忽的掉落在身体两侧,她几乎是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的凝视着陈暃玉,嘴里机械的重复着他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里又安静了。助理看到陈暃玉走出了陈橙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徐助理进去看到了那沓放在桌上丝毫未动的文件。
“陈总。”他看着坐在桌前发呆的陈橙,小声叫她,陈橙似乎被他这一声唤回了神志眨眨眼看着桌上的文件,无奈的抓抓头发:“去碎掉吧。”
徐助理小声应下,拿起文件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中午饭店,还在基地训练的陆影接到了陈橙的电话。
等他匆忙赶到陈橙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时,陈橙正坐在窗边,她双手撑着身子两边的椅子上,转头看着外面的雨,身上没了平时那股强大的气场,陆影忽然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单薄瘦小。
他走到陈橙身边轻声叫她“陈橙”
陈橙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眼神里的茫然让陆影心头猛地一震,他从未见过陈橙这么失落的模样,在他心里,陈橙永远骄傲坚毅,她就像冬天的红梅,让人觉得她永不会言败。
可现在,她眼底空洞,看着他的样子,让他忽然间反应过来,她只是个普通人。
陈橙看着面前来不及换下队服就赶过来的陆影平静的眨眨眼,她忽然又想起几年前,每次打完比赛她总是带着队伍出去吃夜宵,赛训期间也会偷偷溜出来和陆影吃饭聚会,那时候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夺冠,不用考虑任何其他事情。
今天看到陈暃玉坐在沙发上求她,她原本以为的愤怒并没有涌上心头,与之相反的是羡慕。
父母去世那年,她又何尝没有深夜跪在房间的地毯上祈求过上苍,祈求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不过大梦一场。
可现实是她无人可求,只有唯一的弟弟。
不知道人是是不是都喜欢逃避,她知道自己是这样的。
过于痛苦的时候,人总喜欢通过幻想来麻痹自己,比如做梦。
但那年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现实推着这对姐弟走了很远,也没给他们留下喘息的机会。
那年以后,她很久都没有做梦。
可她不知道,遥远的异国,陈暃玉开始失眠,再没做过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