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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风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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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金殿中,宫女给皇帝端来汤药后,李邟接过为床榻上的人勺药慢喂。
众人低头不敢看,但心中知晓皇帝和皇后二位伉俪情深,尽管如今太后常以延绵子孙的理由为后宫纳妾,皇帝总能每日抽出时间与皇后相伴读书,可见情分如何。
“陛下,其实妾身身子好了不少的。”庄容采朝贴身侍女挥了挥手,示意把其他人遣退。
李邟细心给她喂药,温声说:“我知道,但若你不能恢复从前,岂敢让你为我诞下孩儿。”
他的话让床上之人脸红羞涩,在这苍白的容貌中添上一丝动情。
“阿棠,”李邟轻声唤她,“太子之位,只能是我们的孩子。”
庄容采深知他所言,即使如今后宫美人众多,面前之人碍于太后的威严留宿其中,但她还是从全桔处知晓皇帝给每位留宿的妃子翌日皆会送去手镯首饰,并且皇帝总会以戴着好看的理由要求不许她们取下,使得如今后宫仍旧没有有关子嗣的风吹草动。
她理解他,却又担心他。
庄容采垂眸喝下药,低声说:“敏良,阿棠不要山盟海誓,只要携手相依,只要你需要,阿棠也能成为为你遮风挡雨之人。”
杏眼下温润柔亮,李邟被那眼角处的微红揪住心口,直至将药汤喂完,随即放下瓷碗,从袖口中悄悄掏出一颗蜜糖拆开后,捏着往她嘴边递去。
庄容采诧异抬眸,眼角蓄不住的一丝银线滑落,眼泪掉落在瞬间被一只掌心接住。
“接住了,”李邟把另一只手的糖给她喂进嘴里,“所以奖励阿棠吃糖。”
庄容采被他惹笑,含着蜜糖双眼含泪带笑,沉沦在这甜腻之际。
片刻过后,门外全桔忽传怀王求见时,李邟有些意外,原本想直传来銮金殿,但被庄容采拦住。
“慎明长大了,无论谈什么事情都不宜在后宫了,去御书房吧。”
李邟明白她所言的深意,最后在她额上落下轻吻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开。
到了天禄殿时,李肆竟不见像往常般随意找地方坐着,而是笔直站在殿前,乖乖等着李邟到来。
“今天又是六部哪个闯祸给你逮着了?”李邟走到椅上坐下朝他笑道。
见他不找地方坐着也懒得管他,拿起手边的奏折翻开看。
“哥,长嫂身子好些没?”李肆上前一步问道。
李邟点头:“好些了,不过太医说还需调理,女子的身子弱些难免的。”
“哦......”
听见这泄气的声音,李邟有些好奇地抬头打量了下,又把眼神给回奏折中。
“你来这一趟不会就为了问大哥这些吧?”
李肆沉吟片刻后,沉声看着他说:“哥,让我替舅父出征落城剿匪。”
案前的李邟手中动作顿住,抬眸狐疑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李肆坚定说,看见他放下手中奏折,和自己对视才续道:“哥,三衙我知道你不会让舅父轻易出郾京,其他人你未必放心,我平日游手好闲,但我能替你把关做好这件事。”
望着面前挺拔着身子鼓起勇气向自己说朝纲之事的李肆,恍然间似乎回到东宫二人念书的日子,李邟只觉心中忽感意外。
只见他起身丢下手中政务,走在他身旁绕着问道:“你要不要尝试像幼时那般说服我?”
李肆惊喜跟着他的目光转了一圈,在那鼓励自己的眸光下开了口。
“我了解了一下落州的问题,凌氏,家族内乱,徐知廉,知情不报,不知这两点可有错?”李肆问他。
“没错。”
“舅父是否前去,不是必选,因为你想保下徐知廉。但你需要一个能撑着徐知廉将凌氏内乱解决的人,同时自愿发兵剿匪,调查流寇之事解决掉。”李肆肯定说。
李邟轻挑眉,点头说:“不错。”
“所以我最适合不过,”李肆朝他扬了扬脑袋,“我既是亲王,舅父还是三衙指挥使,出这个面最好不过。”
但此时却见李邟低笑说:“可你不服众。”
“哥,你忘了从前你教我的,恃大而不戒,则轻敌而屡败,这才是我的作用。”李肆说道。
绕着他的李邟停下脚步,显然是被他所动容:“慎明,今日你可是认真的?”
李肆回过身与他直视,神色坚决,语气果断说:“哥,你最了解我的。”
他这句话说得不错,李邟很了解他,所以当听着他认真试图说服自己时,便知道这件事情,除非天塌,不然李肆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也许还会像幼时那般,为了说服自己缠着一天一夜不睡不吃在耳边念叨,像个小老头一般折腾人。
“我不放心。”李邟回到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眼角。
“韩享与我一同前去,”李肆说着讪笑道:“哥,宫宴是我闹起来的,监察院那群老乌鸦就差不来王府寻我当面骂了,我知道你没少为我和他们周旋,怪我不好连累长嫂受伤,三衙眼下要人立功赎罪,我既是罪魁祸首又为何不可?”
明堂之上一声叹息,李邟无奈说:“落山流寇蓄意刺杀,可见徐知廉有心无力的背后定然有着难处,若你此番前去,的确不失是个方法。”
“我倒是愿意让你尝试,阿棠会不放心。”
李肆连忙上前:“庄大人最是不喜长嫂待我好的,哥,你去说两句长嫂就行了。”
李邟抬头看着他,只见眼前一向在脚边胡闹调皮的弟弟,都已经不知不觉中生得挺拔俊俏,常年将他困在郾京,都忘了他是个从小把三衙玩翻天的人。
无奈一声长叹从李邟口中吐出:“既然如此,便过了秋猎启程,给你在皎月山划了新猎场,让你开弓玩个尽兴。”
荒凉山野间,前可见苍茫无尽的海平线,侧可见拔地而起的山峰,山间秋风自垭口呼啸而出,与海风相撞,这已是山和风上百年的摩擦。
高泳一袭常服站在山顶,眺望着远处的山海之景,胸腔滚起热血。
他要艽州好起来。
自上月被派遣前来时,他不到一月间解决了脚下隶属艽州的禾城垭口流民问题,并向郾京提上有关禾城垭口渔民的生计问题以及港口修建的提议,艽州以靠近郾京的艽城为最繁华,但却无法将地理上带来的优势,兼顾供给像禾城这些大山州城令其发展起来,以至于流民肆起,犹如强盗。
这些流民让艽州官府压力重大,若非禾城临近海岸消息随着海风去了郾京,恐怕这些事情都还被掩盖至秋收后南粮北调时,便会出现强抢粮食的问题出现,到了冬季恐怕又是饿殍遍野的一年。
“港口修建一事务必加快,否则这些流民到了秋收后,若还是身无分文,恐怕就压制不住了。”高泳说。
站在他身侧的是艽州知州林偎,一袭粗布衣裳两袖清风。
林偎负手说:“先前户部谈到港口一事以国库空虚迟迟不见着落,眼下有衡州杨家的众筹,想必很快便有着落了。”
杨家对于禾城港口的野心虽昭然若揭,同样也迫在眉睫,却让高泳满腹疑团。毕竟艽州即便他们插手进来,也并无益处,更不谈禾城港口离郾京港口以后行船更容易给三司的市舶司盯得紧了。
可这些时日看来,流民一事与杨家无关,甚至他们还发动衡州为禾城港口善捐,的的确确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高泳只能说:“衡州善捐是好事,莫要辜负了百姓们的一片好意。”
林偎听得明白,便也不再说此事,只是看了看天色,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高泳点头,转身之际问道:“对了大人,薛义仁现下在艽城如何?”
想到薛义仁刚到禾城时,寻欢作乐被流民瞧出是官府的人,见他酒肉奢靡地玩乐给一些眼红的流民抢了个精光,之后同林偎前来垭口办事又被百姓认了出来,再度起了冲突,不仅失手打伤百姓也被百姓殴打了遍。
之后因流民见到薛义仁便不配合,连同高泳一并数落,无奈之下只好让林偎将他调走。
“眼下在州府中掌管艽州各城招兵事宜,兼管艽城流民落户之事,与他一同前来的唐演眼下在还在禾城,将军打算如何安排?”林偎说道。
“随大人你去安排便是。”
郾京中连下几日秋雨,韩墨盯着被来势汹汹的风寒吹倒的小主子还在书房不肯歇下心生无奈。
他瞅着外头,心想这个时辰了,应该院子也是有动静才是。
“你若是闲得慌,就去陪师父。”元迟瑾给他灯下的身影晃得心烦。
这几日三衙中为了落州之事起手调动内外,韩享秋猎后不在亲军司的话许多事情就要等甄国海的敲定,他这几日得趁着时机多些在三衙走动,免得忙到抽不出身子替李肆了解落州中的事情。
韩墨耳力甚好,听见了院子有了声音才回应说:“得嘞,现在去陪师父去。”
元迟瑾皱眉沉静在面前的公务中无暇管他,那头灯下又见到身影晃进来,这次将回廊的光芒皆阻碍在门外。
“还不快去。”他催促着韩墨。
狐修集才踏进来,听见案前烦躁的驱赶,顺势往门边倚靠不动:“才来就赶你七爷走?”
元迟瑾立即抬头,瞧见那似笑非笑的狐狸眼正盯着自己:“我以为,是韩墨......”
瞥见书案上摆着的诸多文书,狐修集略显不满地走向他,站在他身后俯身下来,将下巴抵在那脑袋上,伸手替他捏了捏手腕,语气抱怨。
“元知尘,你觉得七爷我穷吗?”
元迟瑾专注着文书,听见他的话没有细想的摇头:“富得流油。”
狐狸脑袋也跟着一起晃了下,随后又问:“那你觉得养一个人难吗?”
“于你而言,易如反掌。”
狐修集握着他左手:“那把你给我养吧。”
然后陪完他这一生就找人把他的仇报了。
元迟瑾听他说话时觉得手指间传来冰凉,这才举手端详发现无名指被套上了只素白玉戒,旧的银戒不知何时被替换掉,而新的这玉戒通透明亮,中间若隐若现又似飘着花,不得不说,富贵又好看。
狐狸眼欣赏着他的手,只觉得这枚玉戒套在这双手上才能算不浪费。
“这又是谁献给七爷的小玩意?”元迟瑾放下笔转着手中的玉戒问。
狐修集靠在书案边上,目光流连在那清冷的脸庞间:“我让商行中各个首饰铺都打了一款上来,这是港城那边的款。”
各个?
元迟瑾不可思议举了举手:“我最多就十根手指,哪套得完你这天下数不胜数的首饰铺。”
“元公子从前说,十根手指不够的话可以套脚上,”狐修集挑眉一笑,俯身细声在耳旁说:“换个尺寸也总有地方套的,知尘。”
他的声音每逢拖得长时,元迟瑾只觉得听着让人觉得暧昧,冷不丁地打冷颤。也许是染了风寒的原因,冷颤上来时猛地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下意思抬手揉了揉痒痒鼻尖,松开时都被揉得发红。
狐修集不知何时取来了外衣拿在手中,顺便把书案上的烛火吹灭,借着回廊上的灯火给他披上衣裳,不让他继续忙公事。
“染了风寒就不要累着了,随我去歇息。”说着就把人从圈椅中拉起。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炙热,让屋外的凉风似乎都无法侵蚀着这股温热,成为元迟瑾不愿松开的暖和。
回到厢房时,元迟瑾发现烧好了热水和姜汤,不知是否生病的原因让他此刻脑子浑沌,忽然间不知先沐浴还是先喝汤,愣在原地看着姜汤发呆出神。
狐修集放好衣裳过来时,瞧着那身影须臾后忽地失笑,上前捏了捏那冰凉的耳垂说:“先喝姜汤,不然沐浴完出来怕你着凉了。”
“.....哦好。”那双手乖巧地捧起姜汤咕噜几下喝完了。
“等等,”狐修集拉住他,一双憔悴的双眸回头看来,“会不会晕?要不七爷伺候你。”
元迟瑾反应过来掰开他的手,忍着睡意说:“我自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