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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水滨广场(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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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陆秦也发现了他自己有时聒噪得如同二哈,所以才会下意识地以为他的老家是西伯利亚。
不过陆砚确实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呼唤,准确地说,这种感觉,来自于......血缘。
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
那时候,刚从福利院里出来的陆砚也不知自己该去哪儿,随便搭了一列绿皮火车,决定一觉睡醒后,下一站是哪儿他就在哪里下车,打工。
而就是在这趟车上,他遇见了师父。
起初是这个老头坐在他的对面一直对他笑,还要给他看手相。他以为是碰上了骗子,却在起身的那一瞬间里,听见这老人叫出了他真正的名字:
“你是苏焰,是火焰的焰,对吧?”
那是陆砚被送到福利院门口的时候,包被里的纸条上写的名字。据说他那时哭得极凶,也不肯让人抱,老院长说该给他起个文气一点的名字压压性子,就在给他取名时,将焰字换成了砚台的砚。
十几年以来,只有两三个人知道陆砚名字的来历。所以,那老人家说中了他的名字,自然是令他震惊到又坐了下来。
他们聊了很久很多,聊到夜晚时分,车里别的人都已睡着。就在那天晚上,这位老人欲言又止地看着陆砚,犹豫许久后告诉他,其实他还有个弟弟。
老人说的话有些古怪:
“我知道你可能理解不了,你有一个和你不同父不同母,但确实是你的兄弟的人。
也许哪一天,你会碰上他的。
......一定会的。”
说是因着一些前世的纠葛,总之,陆砚该有一个弟弟。
现在他打量着对面的陆秦,忽然觉得陆秦的眉眼看上去是有些亲切眼熟的,就像他们很久很久以前见过面一样。
这让陆砚愣神了片刻,茶杯上腾起的袅袅热气氤氲在他的眼中。
过了一会儿,陆秦向着他招招手,试图让他回神,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问出了人家是福利院长大的,这简直就像是揭人的伤口。
这下,陆秦不再提要去水滨广场的事情了,忙不迭地和陆砚道歉,只是他话还没有讲几句,便被陆砚忽然打断。
陆砚握着手边的茶杯,简短地问道:
“那好,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可以的话就今天上午,早去早回......等等,你,同意了?”陆秦的眼顿时瞪得溜圆起来,他不明白,这先前还死犟着的人,怎么这会儿就转了性子,同意了他,他也还没说价钱啊。
但,既然陆砚肯去,这就是好事。
陆秦就这么留在了陆砚的家里等着。他知道看事的先生是要做准备的,就乖乖地坐在客厅里等,直到陆砚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从书房里走出来。
见陆砚一声不吭地直接出门,陆秦赶紧跟上去,不过就在开门的那一瞬间里,这位先生突然停了一下,转头问他道:
“你多大了?”
这问题问得突兀,陆秦愣了愣,笑道:
“啊,我二十岁了。”
“嗯。”陆砚点点头,迈出门去。
下了楼梯以后,陆砚嘀咕了一句话,听上去是讲给他自己听的:
“比我小一岁。”
*
对陆秦他们家来说,买下水滨广场地下商城的那间铺子,就是最大的错误的决定。
当初是父亲听从了狐朋狗友的撺掇,说什么这铺子地处黄金地段,又说父母留给子女最好的财富就是铺子,总之最后陆家买了一间,起初也把它顺利租了出去。
没过多久,这新开业的水滨广场的地下商场就怪事频出,比如空无一人的厕所里会传出女人的唱歌声,更有顾客在卖茶的店里看见一个阿婆在喝茶,一扭头却看见椅子上什么人都没有,只在桌子上看到一点纸钱的灰烬。
其实关于商城闹鬼这件事,店主们遇到的要多得多。本来他们是可以撑一撑的,只要能赚钱,天天在这里见鬼的话那就当自己是开鬼屋的算了,然而,这里越闹越凶之后,就很少有人愿意来逛了,店铺的生意渐渐荒凉下去。
说来可惜,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这地下商城里的大部分铺子就关了门,破败不堪,偶尔只有几只鸟飞落进去,在那空旷的地上啄一些泥土。
总之,这铺子是砸在手里了。陆秦的父母想过把它卖出去,但哪里有人会接手,而且更为可怕的是,他们家买的铺子正对着一家小超市,超市门口有个摇摇车,那年春天,有个四岁的小孩子坐在那上面自己用绳子勒死了自己,死状凄惨。
这事儿听上去实在是匪夷所思,一个小小的孩子,哪怕他有轻生的念头,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可它就是这样发生了。出了这种事以后,那间超市,还有跟前那一圈的店铺,半夜里自己突然亮起了灯,灯火通明,把巡逻的人吓个半死。
如今商城里别的店铺大都是被搬空了,但唯独超市那边的商铺里还保持着原样,小偷都不会进去偷东西,原因就只有一个:闹鬼。
几乎没人敢再回去。
今天在路上,陆砚坐在车里听着这些玄乎的故事,渐渐皱起眉头:
“那镯子又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把镯子放到店里去了?”
陆秦便无奈地捂着自己的脸,仰天道:
“出了事儿以后我爸妈回去过一次。”
好在他们没出什么事儿,顺顺当当地从店里拿走了几样最要紧的东西,但,就在离开的时候,母亲戴着的一对金镯子自个儿跌落了下来,骨碌骨碌地滚了进去,滚到店里的桌下。
那时母亲茫然地站着。在那一瞬间里,她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戴上了那对镯子,明明她把东西搁在家里的箱子里,早上出门时,好像手上也没有东西吧?
一旁的父亲则被冷风一吹,察觉到了什么,赶紧拉走了她,头也不回地上楼。
那对镯子就这样留在了店里,已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这件事后来还成了母亲的心结,陆秦问过她,她讲得含混不清,不过陆秦大抵明白了,应该是老一辈的人传下来的东西,而且庙里那位和尚说过,这东西对他们家来说,意义重大。
既然如此,陆秦就想把它拿回来。
是有些冒险,陆秦望着今天那躲在云后面的太阳,心里有些打鼓,但再看看身边的陆砚,他又安心下来,觉得这件事可以做。
大概在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他们到了广场,心情都有些复杂。
陆秦是惦记着下面的自家的店,陆砚是看着斜坡上那些在玩的孩子们,想起了前几日晚上的遇到的那几个年轻人。
兴许那晚他碰见的,全都是鬼。
又看了一眼附近小孩子学溜冰的热闹样子之后,陆砚向着坑边的台阶而去。
这里是有自动扶梯的,不过早就停了。他们顺着台阶走上一会儿,很快就到了下面的圆形小广场,在这里,立在中央的广告牌还在,牌子上围着一口锅倒下三袋鸡精的一家人看上去其乐融融,非常温馨。
陆砚是先下了楼的,站在那儿环视四周,接着他就发现,身后的陆秦,好像安静得有些出奇。
于是他转过身去,只见陆秦其实早已下来了,不过他似乎是摔了一跤,正跪在地上,咬着牙,额头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按理来说,摔了一跤不算大事,爬起来就行,可陆砚看出来了,陆秦他是......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