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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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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华盖殿内,正上着早朝,文武官员按仪制站在东西两班,塞满了整座大殿。
年岁最轻的也有四十上下,不是蓄胡便是白须,皆是省府台部摸爬滚打上来的,精明老练。
他们捧着笏板奏陈完毕,朝金漆雕龙纹宝座上的年轻皇帝略略点头示意,真正的目光却放在龙椅后面的帘子上。
眼下是户部侍郎郭端奏事。
两年前命各地清丈田亩的数量已经出来了,下步便是要重订田税。
不知为何,帘后太后娘娘听了那数量后默而不发,郭端尴尬不已,只得又看了眼皇帝,“不知陛下……”
朱明宸靠坐在椅背,往下俯视了他一眼,只问道:“你是今天最后一个?”
郭端愕然,答了声是,“臣所奏,事关田亩税赋,陈首辅也颇为重视……”
朱明宸摆摆手,让他住口,站起身,环视了底下文武官员一圈。
尤其是前头那个陈文康。
他重视的,可未必能让那个老妇点头。
似笑非笑道:“听说如若事关重大,诸位爱卿便会到寿宁宫求见。朕觉得这个法子好,人多口杂,除了吵闹,什么都定不下。若真有要朕决断的,到乾元宫见朕时再说罢。”
他微微向后侧头,朝帘后看了眼,“母后,朕有事,先走了。”
年轻的皇帝无所顾忌地丢下了文武朝臣,大摇大摆出了华盖殿,满殿静默。
片刻之后,帘后传来压抑着怒火的女声,“继续说。”
他这是公开和她叫板,让朝臣选寿宁宫或者乾元宫站呢!
真是翅膀硬了!
坐上御辇回去时,朱明宸把方才那些人的神色略微琢磨了一番,倒是有些好奇谁会先来他的乾元宫。
他看陈文康的脸色可不大对劲……
不知不觉,他手又摸到了红绳上那只小金虎,唇角不由向上翘了翘。
这些都在他的把握之内,甚至就连她也是,她那么疼他,怎么舍得他孤苦伶仃,总有松口的一日……
行到半路,忽然有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迎面跑来,看见御辇后忙躲到一旁,行礼后到了刘敬身边,凑声说了些什么。
刘敬脸色登时一变,为难地看向主子。
“说。”朱明宸心情肉眼可见得好。
刘敬没敢再看他,飞快地将事说了。
那位裴指挥使趁着主子上朝,去了乾元宫,见了徐姑姑。
两人避开众人在宫墙底下呆了好一会儿。
裴指挥使离开后,徐姑姑神色难受,独自又缓了会儿才回去。
朱明宸哦了声。
听不清喜怒。
但下一秒,他就拽断了手腕上的红绳,将红绳连带金虎丢了出去。
紧接着又怒声吩咐,“去捡!”
刘敬不敢假手于人,麻溜地自己跑去了。
朱明宸面色沉得能滴下水来,心房似有人放了把热火,烧得他脏腑灼伤,喉腔滚烫,非得做些什么不可。
那条狗。
不知廉耻的狗。
若非要是死了她会记得更深,他真会要了那条狗的命!
又喝令一声,让御辇停了下来。
不等停稳就跨下来。
乌靴踏地,袍角张扬,宛如个捉奸丈夫,怒意凛凛地回到了乾元宫。
紫玉正端了碟樱桃出来摆,见这位这般架势,忙往后一躲。
“滚出来!姐姐呢?”
紫玉吓得一颤,不敢再躲,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姑姑在……在房里……”
朱明宸问到了那人所在,顶着张怒意勃发的脸,一路上宫女、太监退散,不敢拦他,他也就畅通无阻到了西配殿后的耳房。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猛地推门而入。
迎面是股腻软的温香,闷头罩脸袭来。
让他的心尖跟着颤了颤。
想到什么,十指悄然攥紧,紧到发疼。
这样的香,他闻过,但不该在这时候。
裴昇才走不久,她在里头做什么?
还是裴昇来了后,他们两个……
不,不会,她这样得体规矩的人,怎么可能……
定是那条狗,那条狗欺负了她!
要成婚了,所以狗急跳墙!
该死!他定要将那条狗碎尸万段,株连九族!
“紫玉,樱桃送去前头了吗?等会那位祖宗就要回来了,你让他尝尝。他不爱吃这些果子,却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得用些,正好回来的时候渴,顺手就吃下去了……”
徐昭夏从屏风后出来,还在低头理着花鸟裙,总不是特别平整,她看着不大舒服……
忽得感受到气氛不对,乍然抬头,吓了一大跳。
“祖宗,你怎么来这里了?”
又见他神色格外不对,整个人紧绷地站在那里,攒了浑身的力气蓄势待发,看着她,眼角都发红了。
“是不是朝堂上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徐昭夏忙将他前后都看了看,全须全尾的,倒是没人敢朝他动手。
朱明宸忍着把她身上衣裙解开,亲手好好检查一遍的念头,抑声问道:“……姐姐刚才在里面更衣?谁欺负姐姐了?”
她不喜欢那条狗,要是喜欢,这么多年,早就想着法子出宫去了。
可她没有,只陪在他身边。
一定是那条狗……
“谁会欺负我?”徐昭夏更是笃定了他在朝堂上受了委屈,以为她在这里也会受波及。
更心疼了。
硬拉着他到湘妃竹椅坐下,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明宸见她还要替那个人掩饰,牙已是咬得快要碎裂,她难道还顾着什么狗屁情谊?要他放过那条狗?
徐昭夏见他不说,只是两眼发红地看着她,又怒又委屈,忙拍着他的背缓解,“不气不气,那些人都是一时风雨,等陛下君临天下了,有他们的报应。”
见他还是不说话,就那样直勾勾盯着她,和那天一样,徐昭夏顿了顿神。
难道这里头也有她的错?
她想了后,立刻就意识到该向他说裴昇来过的事。
别让他在外头受了气,回到乾元宫了,还为这个又生气。
便坐在他身边那张竹椅,给他倒了杯茶,温笑道:“不过我倒是要先给自己请个罪呢。早上裴指挥使来过……”
砰的一声,朱明宸手里的茶杯应声而裂,杏绿的茶水顺着他指尖滴下。
徐昭夏忙抽出手帕,给他擦手,还仔细看了看有没有哪里伤着,也有些气道:“你这孩子!我不过说了句裴昇来过,至于气成这样?”
“姐姐方才为何更衣?”朱明宸看着她,眉眼的极细微变化,也都落入他的眼底。
若真是那等事,他今夜就让那条狗暴毙而亡!
徐昭夏倒没多想,解释道:“我在宫墙那里多靠了会儿,谁想到前几日下雪又化雪,整面墙还潮着,涂的朱砂粉一化,全沾到身后了。你记不记得,我早上穿的还是件浅色衫?叫人想混过去也不成。”
“……真的?”朱明宸沉默着看了她半晌,才问。
“我骗你做什么?”徐昭夏见他脸色顿时缓和不少,从刚才要打雷下雨的模样,变成了最多下点小雨的乌云,不由笑道:“我在乾元宫能出什么事不成?”
朱明宸信是信了,却还是觉得不痛快。
她怎么回到乾元宫了还去见那人?
那人都要成婚了,男女有别,该避着些。
徐昭夏还在给他擦着手,翻来覆去擦了个干净,边叮嘱道:“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问,朝堂上的事我懂得不多。但有一点,身子是你自己的,别糟蹋了去。你不高兴了,去西苑怎么着都行,骑马射箭,投壶驯虎,但就是别让气存在心里。”
朱明宸见她要把自己的手还回来,朝她又伸了伸,“还没好。”又道,“朕知道了,朕听姐姐的话,不会与那些人计较。”
过了会儿,窗下刘敬来报,说陈首辅求见。
朱明宸去了东配殿书房。
徐昭夏将刘敬请到一旁,问今日是哪位大人在帮着太后娘娘刁难那位祖宗。
刘敬一时哽住,想了会儿悄声道:“或许是户部的郭大人罢。”
徐昭夏又追问了不少刁难的细节。
刘敬支支吾吾,“就……郭大人手里有件棘手事,明知……明知主子一无所知,满朝文武之下,直接拿来问主子,气得主子直冲出了华盖殿,后来连御辇都不坐了……”
徐昭夏点了点头,“怪不得他这般气盛。”
她转头去了小厨房,吩咐做份绿豆梨花汤。
旁的都可以暂放下,这孩子的火气得降降。
刘敬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暗暗想着雷雨天还是少出门些,他可不想闪了舌头。
书房里,朱明宸看着坐在圈椅上的老人,神色淡淡道:“没想到是陈首辅先来找朕。”
“臣不敢当”,陈文康当即起身行礼,为他那句首辅称呼。又顺势道,“臣此次前来,是为了……”
朱明宸接下声来,“田亩厘清后,重定田税之事。”
“陛下英明。”陈文康看了眼那位少年皇帝,与先帝略有相似的面容上,却是多了份桀骜难驯。
假以时日,或也可称之为,雄主之气。
朱明宸却没再开口,坐在太师椅内,手搭着扶手,向他抬了抬眼,让他自己说。
即便他知道会听到什么。
那老妇听了清丈的田亩数量后便沉默不语。
不是因为数少了,而是多了,多得太多。将那些宗室在各地的田亩都计了进去。
那老妇不愿冒险得罪宗室,所以不开口。
可他不同,那些宗室若挡在他要走的路前……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
陈文康说话繁文缛礼颇多,他听得厌烦,只得想想那人来排遣。
没发生别的,她方才只是在更衣。
他闯入她更衣的地方了。
怎么比夜里还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