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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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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走那天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珠滴在水塘泛起阵阵涟漪。
积了水的路泥泞不堪,桥边停了一辆白色桑塔纳,许安手脚并用爬上去,许世卿站在后面为他撑伞,后背已然湿了一片。
司机握着方向盘稍显殷勤地开口,从车里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后面,车窗外面仿佛遮了一层水浪,许世卿道谢接过先给许安擦掉脸上的水渍,与司机交谈起来。
许世卿谈吐从容、姿态矜贵,引得司机侃侃而谈。
南北货物调换出售能获得极高的利润,从北方带回来的货卖出去一部分,仍有一部分暂时脱不了手,跑商的领队与许世卿约了给他拿下,听说今日他要搬家,便叫了人接送。
许安昨晚睡得迟,坐在车里睡眼惺忪地往许世卿怀里钻:“哥我睡会,到了叫我。”
许世卿将许安拢入怀里:“睡吧。”
进城的路坑坑洼洼,车子摇晃着往城里开,透过车窗往外看隐约可见田埂里跑出来的庄稼人家往长水村的方向跑,绿油油的稻田在风雨中如烟如雾般宁静悠远。
车子一路开到城南青衣巷十六号,雨水渐停,屋檐上滴滴答答往下落水。
巷子人声渐起,孩童踩着积水嬉笑喜悦跑过,溅起高高的水渍似乎很值得开心,偶尔有行人见雨停了从屋檐下出来继续赶路,住在巷子里的人家敞开大门出来唠家常哄一声笑了起来……不过多久便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白色小汽车缓缓停在门前,桑塔纳将人送到后扬长而去,徒留巷子里心生好奇的人窃窃私语。
许世卿抱着睡着的许安进了院子,这处院子是许世卿出门前购置下来的,整个内里都重新修缮过。
小四合格局进门有一块影壁,庭院放置一口种了荷花的水缸与影壁相映成趣。室内分主屋客房以及小厨房和饭厅,主屋客房嵌入连廊相接,廊柱装置明亮的照灯,走廊外种植了一些点缀的花草,衬得整个庭院很宁静雅致。
穿过连廊,经过待客的小厅堂。小厅堂面积不大,铺上木地板,左右摆放太师椅,条案上左右两尊青花瓶,中间一座供寿石,意寓世世平安。抬眼就能看到上首龙飞凤舞的大字,隐约能看出写的高山流水,笔法如龙,磅礴大气,满是潇洒不羁与狂妄,又笔锋内敛及其严谨。
进了主屋,屋内陈设更显古朴严谨,雕花床,博古架,屏风,书案,熏炉……八几年的生活已经大变样,各类摩登时尚层出不穷,按如今新时代年轻人的看法许世卿是有些老古董的。
许安被许世卿抱到雕花木床上,刚碰着床翻了个身睡得香甜,卧室大得分了寝居和小厅,博古架层叠着屏风。
许安砸吧嘴卷起刚盖上肚子的小被,翻身压住,脸颊蹭着清凉的竹席。
窗外清风习习,巷子的声音隐约透进来。
许世卿在屋里待了一会就出去了,今日有客上门,院子里很快响起说话声,几个神态举止谦谦有礼的年轻人有说有笑。
这几人都是许世卿在北城结识的,除了苏明乐和陈宥从国外归来遇见许世卿主动结交,容宁靳则是在古玩市场因一块浮雕镇纸千里迢迢从北城跑过来的。
许家院子不似大城市里的小区楼大别墅来的新时漂亮,却处处透着古朴雅致,乍一进来恍惚入了古时的门户,几个年轻人见识过的好地方太多,也无一处如这院子无形中让人觉得庄严肃穆的。
三人被引到会客的小厅堂,一句有朋自远方来,让这场特意的结交也变得含蓄。
苏明乐笑容清爽,他是青城苏家出国留学回来的大少爷,更多专注自家传出的玉石生意。此刻却笑得促狭:“看你这走的,一下将我们三人引到这来,看来野心不小啊。”
许世卿端坐着喝茶,笑得温雅:“大家交个朋友罢了。”
陈宥书香传家更带几分清冷傲气,端起茶盏掩去嘴角笑意,目光淡定地喝茶。
最不羁的是容宁靳,容家在北城从政,他自然也有着二代三代的毛病,看谁都有些瞧不上眼。在北城的古玩市场见了许世卿随意在摊子挑了件白玉浮雕镇纸,本以为是个没眼色装模作样的,不想身边带着的大师盯着对方拿到手的浮雕镇纸说不出话来。
那可是前几个朝代传下来的,后来因为时代的变动流落出来,明晃晃摆出去过于精致的镇纸一时间无人问津,反而让自小在这些古物侵淫的许世卿捡到手。
容宁靳拦下许世卿和苏明乐陈宥三人,打算出价买下镇纸,奈何买不了又抢不过,许世卿看着端方下手却不轻,要不是听说容宁靳自报家门手下留情,指不定胳膊都被拧断了。
容宁靳年轻气盛,可也不是愣头青,看许世卿朝他淡笑的神色分明是不怕他家世的,再看对方通身气度只会让人觉得他来头照样不小,而后容宁靳特意寻到暂时在北城落脚的苏明乐和陈宥,才知道对方是南方青城的,这才不远千里跑来庆贺入新居。
容宁靳觑了一眼许世卿,调侃道:“如今百废待兴,盛世将临。多方人马都盯着关口外汇,少数人将目光放在国内,其中还占了大半的都跑去挖煤当起了煤老板。”
“你把我从北城钓过来,一块镇纸可不成的。”
许世卿清隽的声音笑道:“镇纸少不了,你不是喜欢我那手字,再给你写上一幅。”
容宁靳加价道:“哎,这可得两幅。”
喝茶的陈宥开口:“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容宁靳笑得掩都掩不住:“另一幅我得留着,这玩意到了我爷爷手里再往他那些老朋友眼前转一圈,价值可就非同小可了。”
陈宥说道:“我也要一幅。”
苏明乐也凑热闹:“那我也不能落后。”
许世卿神色温和地浅尝辄止,小厅堂坐着的人家世一个比一个好,唯有许世卿孑然一身,万事不过刚起步,却能把控着小厅堂里几人对他的态度,以全族之力培养的世家子,温文尔雅只是表象。
许世卿招手,门外帮佣端着茶盘进来更换茶水,将冷了淡了的旧茶撤下去。
帮佣离去时,许世卿吩咐道:“去看看乖仔有没有醒?”
小厅堂里传出说笑的声音,坐着的几个都是年纪差不多的青年才俊,即便家里再如何教导,该有的天真爽朗仍是这个年纪特有的。
院子里清明透亮,清风穿廊,墙沿挂上绿意青葱的藤蔓。
屋里睡觉的许安醒了,打了个哈欠爬下床。
院子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孩童青稚的说话声在讨论这家的主人能买多少糖糕,院子的门微微敞开,也不知这些孩子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们在干什么?”
有些清软的声音吓得几个小孩打激灵,忙回过头看见窗户上趴着一个模样漂亮的小男孩。
许安歪头打量他们,他们也在盯着许安看。
几个小孩都是青衣巷不远处的筒子楼里的,平日招猫逗狗惹人嫌,如今却让人盯着有些害羞起来:“没,没干什么。”
许安趴在窗户上,身上穿了一件红色小背心,露出白白嫩嫩的胳膊,看上去似乎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倒是有个看上去大胆的,不仅没有因为闯进别人家害怕,反而一个劲盯着许安的脸看。
“我们追着狗进来的。我叫陈年,你叫什么名?”
“我叫许安。”
陈年是几个孩子里的老大,见许安回应他心底窃喜,脸上还是一副正经模样。
许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变小,心性也跟着倒退,开开心心地跟陈年他们聊上了,得知陈年他们住的筒子楼都是职工家属,附近有个国营大厂,他们的父母都在里面工作。
在这个年代能在厂里当职工是一份相当体面的工作,小孩有人问许安:“你家好漂亮,你家也有赚大钱的职工吗?”
许安摇了摇头,正要说话,从小厅堂出来的张姐传话。
“安安,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张姐说:“先生让你过去呢。”
“哦,知道了。”
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菜香味,陈年和一众小孩被张姐请了出去,许安挥了挥手跟几个小孩告别转身往小厅堂跑去。
一行人往饭厅去,桌上已经准备了饭菜,入座后一时间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