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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洲一中往家走的那条路很好认，路旁既栽梧桐又种栾树，柏油路的上空，是一树又一树的绿意盎然，偶有日光透过枝桠间隙，碎金般滑落。
这条路徐厌朝走过无数遍，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方向，但还是第一次，身后跟着个拢共认识没几天的人，他俩回的还是同一个家。
路上，徐厌朝率先打破沉默，“我还没问，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南门，又为什么和郑大均动起了手。”
平心而论，他更想知道后者的答案。
“不为什么。”
江淆坦然接受他凝过来的目光，轻描淡写道，“一时冲动。”
冲动？
徐厌朝嘴角轻扯，立时拆穿，“骗鬼呢江淆。”
“一天一套英语卷子我就告诉你。”
徐厌朝：“……”
“那你还是骗鬼吧。”
像是早有预料，江淆挑眉，不再言语。
……
这周徐令宜有学校内的活动要参加，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回到家的时间就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累得晕晕乎乎，连手机落在客厅也没注意。
徐厌朝从沙发角落捡起手机，给她送上楼。
徐令宜仍然住在二楼，尽管江淆刚搬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提过将楼上收拾出来给他住，但江淆拒绝了。
他当时看了眼徐令宜说，“作为女生，你住楼上会比我方便。”
徐令宜大为感动，放话道：“楼下三个房间随你挑。”
江淆没立即开口，像是真的在想住哪个房间会比较好。
注意到他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这个方向，徐厌朝皱眉，有些疑惑，“你想住我房间？”
江淆摇头，“你来回搬东西太麻烦。”
徐厌朝“哦”了声，觉得他还算讲了句人话，但转瞬间又觉得不对劲。
不让他搬走又一直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徐厌朝眉心皱得更紧，忍不住出声道，“你想跟我住一个房间？”
可房间里就一张床，睡两个人未免太拥挤了吧。
“我俩，睡一个房间？”
江淆轻易提取他话中的关键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原来是这样想的吗？”
他这个人瞳孔漆黑，不说话时脸上表情很淡，但此刻偏黄的壁灯光源打下来，给他周身渲染了层暖色调。
“我尊重你的想法，不过会不会挤了点。”江淆礼貌又不失遗憾地补充道。
“你……”
朦胧光圈里，徐厌朝总觉得自己从江淆眼睛里捕捉到了，那么丝微弱得像是并不存在的笑意。
意识到他可能是在逗自己，徐厌朝心底涌现出莫名的异样情绪，复又被他迅速压下。
他没管这瞬间过快的心跳，眯着眼凶巴巴道，“我什么也没想，你爱睡哪睡哪。”
“……”
江淆最后选了左边第一间房，房间采光通风都不错，和徐厌朝的房间正好处在一个面对面的位置。
就像现在，徐厌朝送完手机回来，正准备回房间，迎面就碰上刚洗完澡的江淆。
门没关紧，半掩着的房间内，只开了床前那盏灯，明昧光影里，江淆侧身站在床尾，上身光裸。
偏少年人的体型却并不清瘦，宽肩窄腰，有力的肌肉线条收束在睡裤下方，正抬手将睡衣T恤往身上套。
非礼勿视也视了。
徐厌朝敷衍地在心里谴责了自己两句，抬脚转身往另个方向走。
“徐厌朝。”
没成想还是被人叫住。
江淆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司徒金加我微信，你俩好像很熟。”
他下午在徐厌朝身边看到过这个叫司徒金的人。
“你要加就加，问我干什么？”
徐厌朝慢吞吞回头，面上是他一派的散漫作风。
江淆：“我也没加你微信。”
“没加我微信的人多了。”
望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沉静面容，徐厌朝挑衅笑道，“我不加认识没几天，并且也没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陌生人站我房间门口？”
江淆面色复杂，如实叙述，“还将我看了个遍。”
徐厌朝耳尖忽然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站在门口的？”
江淆：“你一来就发现了。”
“那你不早说。”
徐厌朝恼上心头，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开始颠倒黑白，“换衣服也不关门，你有没有点公德心？”
“可能我这个陌生人确实没什么公德心。”
江淆不置可否，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微信还加吗？”
“加，你现在就加。”
徐厌朝冷着脸道，“不加是狗。”
半分钟后，好友申请通过。
看着屏幕顶端那行“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徐厌朝面无表情地给人改了备注。
很长一串，但胜在具体，完整流露了他此时此刻的真情实感。
手机震动，江淆很快给他发来了消息。
不是很帅也没什么公德心：【图片】
不是很帅也没什么公德心：【图片】
不是很帅也没什么公德心：【图片】
不是很帅也没什么公德心：【以上是今天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及重难点解析，注意及时查收。】
徐厌朝：“？”
小宇宙：【再发垃圾信息拉黑。】
……
总共五个早自习，英语占三个，徐厌朝第二天早上踩点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蔡忆坐在讲台收作业。
进来一个同学收一本作业，绝无漏网之鱼。
蔡忆眼尖，不等他落座立马喊道，“徐厌朝，你的作业，交上来。”
徐厌朝停下放书包的动作，从里边翻出测试卷交了上去。
“还可以，都写了，起码态度还行。”
蔡忆粗略扫了眼答题情况，又说起昨天发生的事情，“我听江淆说，你昨天一整天都被冯主任扣在办公室写检讨，下次不准再犯了，听到没？”
“还有，昨天落下的课记得补起来，不会的多问问你同桌。”
徐厌朝胡乱“嗯”了声，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蔡忆看着他，恨不得每个字都贴着他耳朵说，“你别不当回事，下次考试后你说不定连当人家同桌的机会都没有了。”
“是吗。”
徐厌朝没太睡醒，上挑的眼半睁不睁，“那很遗憾了。”
早自习结束后，蔡忆果然宣布了将调换位置的消息。
“座位每学期调整一次，本次调整时间在月考后。”
“我特意选在考试后调换位置，目的就是为了激励各位同学，到时候考得好的同学可以优先挑选座位。”
蔡忆这番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走后教室里掀起了热闹的议论声，十一班同学绝大部分都在叽叽喳喳讨论想坐哪，和谁坐。
徐厌朝倒是无所谓，比起想这些未知定数，他更想趁机补个觉。
然而人还没趴下去，同班的程嘉祐绕了大半圈找了过来。
程嘉祐站在他座位前，既忐忑又期待，“阿朝，下次换座位我可以申请和你成为同桌吗？”
他成绩还不错，正常发挥的话是班级前五的水平，比起徐厌朝，分数肯定是高出一截的。
“为什么？”
徐厌朝半闭着眼，说话时声音沾着浓浓困意。
“我刚来这个班级，和大家都不是很熟，你是我唯一认识的人。”
程嘉祐抬眼看他，露出几分真心笑容，“我记得小时候，也是你带着我和别人一起玩。”
“啪嗒——”
程嘉祐话音刚落，江淆的笔就掉在了地上。
徐厌朝新奇地朝江淆那边看了眼。
也没立即答复程嘉祐，只说了句，“我考虑下。”
程嘉祐走后，江淆俯身捡起掉落的笔。
察觉到徐厌朝的视线，江淆冷静回望，惯常冷淡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小时候对谁都这么好吗？”
徐厌朝有些莫名其妙，“小时候的事，我哪记得那么清楚？”
江淆抿唇，沉默地翻开书。
他坐得笔直，写起题来总是一丝不苟，可徐厌朝总觉得他周身冷冰冰的，像无形筑起了一座高墙。
“考虑下都不行？”
徐厌朝完全趴在桌子上，脸朝着江淆那边，忍不住点评道，“那你这也管得太多了吧。”
江淆还是不说话，只是将这节自习课布置的习题集给他推了过来。
徐厌朝困得厉害，懒得再跟江淆纠结这个还没影的事，拿过习题集就垫在脸下睡觉。
离下课还有一分钟，徐厌朝才慢悠悠醒过来。
一抬头发现窗台站了个人，那点残存的睡意彻底没了。
冯刚是为昨天下午的事情来找江淆的，瞪了徐厌朝一眼后就开始说起了正事，“江同学，昨天下午那件事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体校那帮人我也通知了对方学校领导，你放心，绝对会严肃处理。”
“我今天来主要就是想问你，昨天怎么忽然动起了手，里边是不是有隐情？”
“一时冲动。”
江淆给出了一模一样的答案。
他没辩解也不打算辩解，直接说道，“冯老师您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好。”
冯刚对违反校规这事一视同仁，“私自发生争斗，围着操场跑十圈。”
走之前又看了眼徐厌朝，特意点名道，“你也去，跑五圈，以后上课不许睡觉。”
“现在就去，跑个步清醒清醒。”
徐厌朝：“……”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发短信通知冯金刚过去。
……
徐厌朝认命地起身，脱下外套往教室外走，江淆跟在他身后。
两人到了操场，没讲多余的话，开始跑了起来。
天气还算不错，跑起来偶有凉风吹过，但徐厌朝觉得有些反胃，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强撑着跑了两圈，要跑第三圈时，手腕被人握住，整个人被拎到一边。
“徐厌朝，你没吃早饭？”
见他没否认，江淆直接就确定了这一事实，语气不容置疑道，“别跑了。”
空腹跑步确实容易不舒服，但徐厌朝懒得再折腾，拢共就五圈，没必要分两次跑。
“没事，你别管了。”
话音尚未落下，江淆又喊了遍他的名字，黑漆漆的眼不赞成地看着他。
“你去那边休息。”
“偷懒？”
徐厌朝没动，“不太好吧。”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心知肚明，江淆是个纪律意识很强的人，帮他谎报圈数不像是江淆能做出来的事情。
江淆压根儿也没打算谎报，他将徐厌朝安置好就往跑道上走，“你休息，剩下的我替你跑。”
徐厌朝仍有些不太舒服，连笑容都带着几分敷衍，“我以后要是换座位你也替我跑？”
换了座位他俩可就不再是同桌了。
江淆脚步没停，甚至连头也没回。
就在徐厌朝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疏冷嗓音蓦然响起，“这是两码事。”
换不换座位，是不是同桌，都不耽误现在，他会替徐厌朝将剩下的圈数跑完。
“江淆。”
徐厌朝短暂地怔了下，摇摇头，似笑非笑，“同桌而已，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其实你才是那个对谁都好的人吧。
江淆没再理会他的话，徐厌朝也不在意，坐在水泥阶梯上，单手撑着下巴，看人一圈又一圈地沿着红色跑道跑圈，丝毫不觉得无聊。
恰在此时，另一只手里摆弄的手机响了下，他低头看去。
是司徒金。
不知道又从哪得知了些惊天八卦，正一个劲地给他发消息。
手机锁屏显示的最后一句是——
司徒金：【你那同桌人确实还挺仗义的…】
徐厌朝扬了下眉，这才有点兴趣地将对话框点开，而后接收到长串信息。
司徒金不知道从哪弄来了昨天打架时别人偷偷录下的音频，正小心又大胆地分享给他。
末了还不忘补充句，“阿朝你听了别生气啊，体校那帮人说话没干没净的，下次见到了我帮你教训他们。”
徐厌朝神色散漫如常，径直点下播放键。
这段音频大概录得很匆忙，开头是略显嘈杂的背景音，而后音量陡然提高，响起两道明显的人声。
“徐厌朝不过是个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他以为他是谁，敢跟老子摆谱…”
“道歉。”
“你不该那么说他。”
“砰——”
肢体碰撞声里，冷然声音重复，“再说一遍，道歉。”
……
播放结束，徐厌朝关掉音频界面。
日光下，漂亮精致的眉眼镀了层浅淡的金色，却没有明显的生气迹象。
那些不入流的话他听过的比司徒金以为的只多不少。
只是。
徐厌朝抬起头，目光再度落在跑道上那个身影上，有些陌生有些难言。
原来，江淆会打架。
还会威胁人。
为了他这么个毫不相干的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