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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发霉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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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冠婴曾经很后悔因为心软加上了谢绥的微信。
因为他这个人,实在是太黏人了。
自从加上微信后,没过几分钟就会发些消息过来。
“这只小猫好可爱。”
“今晚路过了街角的花店,好喜欢那束鸢尾。”
“你上回弹的曲子是自制的吗?好厉害。”
“好想好想去看落日,我记得你有首歌叫《落日》吧?”
“宋冠婴,你在做什么?怎么都不回我消息。”
老旧酒馆舞台内侧没什么灯光,宋冠婴缩在架子鼓内,低垂着头,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手机屏幕里谢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他呼吸放轻,屏幕的亮光打在他的面庞,只是手指还没落到键盘上时,父亲的声音便从耳麦处传来。
“冠婴,要开始了。”
他迅速熄灭手机,投入到下一场表演中。
“好,我知道了。”
谢绥总是问他在做什么。
宋冠婴不想回答,因为每一次的答案不尽相同。
他在打鼓,在赚钱,在努力地活下去。
如果回答了一次,知道了他的往事。
可能谢绥,就不想再和他继续聊天了。
宋冠婴不想这样。
于是,他阖起了眼,缄默无言。
——START——
谢绥和宋冠婴的关系发生突如其来的变化时,是在宋冠婴母亲忌日的那一天。
这个时候,酒馆关了门,父亲早早就去了墓地,留他一人在家中。
不出意外,今晚父亲不会回家。
临走前,他像过去几年一样,在门口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一起吗?”
宋冠婴沉默地摇了摇头,随后将房门紧闭,彻底将自己困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等到房门上锁的声音响起,他才将自己从窒息的感受中脱离。
这么多年,他从未去看过母亲。
不是他不想,是他觉得自己不配。
是宋冠婴儿时亲手拔掉了母亲的呼吸罩,他是杀害母亲的罪魁祸首。
即使父亲如何解释那是母亲所希望的,可宋冠婴仿佛陷入了一个自己设计的漩涡里,浑身沾满黏腻唾液——是多年来,自己对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唾弃,从而无法脱身。
他害怕面对这一切,于是在这一天,他都会选择用酒精或是安眠药让自己解脱。
有时候睡一觉起来,这一天就过去了。
明天,又是重复又枯燥,但至少不那么可怕的情节。
可是这一次不同,当买来的几大瓶酒全都狼狈倒地后,宋冠婴满身酒气地瘫倒在床上时,他没有昏睡过去,而是情不自禁地摸到床边的手机。
按下开机键,谢绥的消息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
“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出门哦。”
“我用键盘新谱了一个曲子,要不要我发demo给你听?”
“要登游戏玩吗?已经很久都没看到你在线了。”
“宋冠婴,你没把我删了吧?”
下一秒,一个转账消息发出。
“...抱歉,手滑了。”
眼看对方仍然显示“正在输入中”,宋冠婴下意识退回了那次转账。
“宋冠婴!原来你还是会看微信的啊。”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醉了酒的宋冠婴收敛了寻常时候的疏离淡漠,整个人反倒有种慢半拍的可爱木讷。
他独自一人靠在墙壁旁,盯着谢绥发来的消息,摇了摇头。
好半晌,等到谢绥的消息又炸出来几条,才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自己。
“谢绥。”
这是宋冠婴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打出谢绥的名字。很显然对面也吓了一跳,“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地显示着。
宋冠婴没去管,继续打字:“我喝酒了。”
这次谢绥回复的很快。
“那你现在...是醉了吗?”
“你现在在哪?需不需要帮忙?”
“我在家。”
因为醉人的酒气让宋冠婴的视线变得模糊,身体摇摇欲坠,甚至捱不过手机的重量。
手指在键盘上总是打错,不停地删改让宋冠婴耍小性子地与它斗气,最后干脆直接给谢绥打了语音通话过去。
直到拨通的那一刻,他才有些后悔。
可谢绥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没过几秒便按下了接听键。
沉重的呼吸声从听筒传来,紧接着是酒瓶碰撞的声音。
“宋冠婴?”谢绥试探的声音响起。
“嗯。”宋冠婴没去管,握住身侧的酒杯又是猛地一灌。
“你还在喝吗?”
“嗯。”
“发生什么事情了?喝酒伤身,不要喝多了。”
宋冠婴听出了谢绥语气里的担忧,他苦笑了一声,浓烈的酒气像一团化不开的雾霭,短暂地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暴露得一览无遗。
他轻笑了声,带着重重的鼻音,“谢绥,我是男生,你有没有很失望?”
对面沉默了一会,“为什么要失望?”
“要是女生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追我了?”
“谁告诉你的?”
“不是女生,我也会追。”
“你不怕我是个58岁还带俩娃的老大叔吗?网恋就是骗你们这种隔着屏幕就能心动的人。”
听筒那边彻底没了声音。
应该是被吓着自己挂断了,宋冠婴想。
他苦笑了声,不过这一切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他于谢绥而言,只是个不太重要的人。
与陌生人不一样的,可能就是他们一起探讨过音乐,一起编过曲子,听过谢绥抱怨过他的家庭和生活,在深夜安慰过他。
但这些,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了,换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没什么特别的。
宋冠婴觉得,这也挺好的。平平无奇,普普通通,总比他做得那些破事要好太多了。
不知不觉中,手机掉到了床上,屏幕被被子盖住。
宋冠婴也懒得去管,伸出手想要将剩下的酒一次性喝完。
忽然,身下传来窸窣的声音。
电话竟然没有被挂断。
紧接着,谢绥的声音传来——
“那我给你骗。”
“但我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二十块钱了,很穷,你不嫌弃就好。我可以把十五块都给你。”
宋冠婴被逗笑了,“那剩下五块呢?”
“打车。”
谢绥似乎有些紧张,呼吸声起起伏伏的。
“打车?”
“...嗯,打车...去找你。”
尘雾蒙身的天,宋冠婴躺在床上如同投身于一块无依无靠的浮冰,没有方向,没有渴望,像被缝合过的躯体,只剩空壳。
谢绥小心翼翼的话语,却将他的思绪从过往凝固的冰封地一头拉近炙热的火焰中。旧世界开始分崩离析,那结了霜的面颊慢慢消融,在脸上化成一片抹不尽的泪痕。
宋冠婴微微昂起头,拿起手机迈着不稳的步伐走到房屋前,缓缓打开了门。
他面向透进光亮的地板,轻声开口:“可是谢绥,打车到我家,五块不够。”
谢绥呆愣了会,随后像激动般地起身不小心撞到了脑袋,“那...那你说要多少?”
“十块吧。”宋冠婴语气带着少见的笑。
他将身子靠在冰冷的门框旁,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谢绥期待已久的话语——
“谢绥,我想见你一面。”
“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58岁老大叔吗?”
“那你就亲自来看看吧,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