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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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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且商走到一楼,沈特助站在门口等他,沈聿礼是孤儿,被二叔收养,任劳任怨不多话,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
什么样的狗配什么样的拴绳,还是二叔教他的,用虚情假意的亲情和口头承诺栓一个人一辈子,他没听进去,沈聿礼听进去了。
他不知道其他公司特助的工作是什么,但是沈聿礼除了日常工作,帮二叔挑礼物,各部门领导的爱人礼物,应酬时兑假酒,以及帮二婶和家里亲戚吵架。
沈聿礼又长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冷漠脸,割裂到——上次拿紫砂壶泡紫菜汤的人不是他一样。
都是在杨家屋檐下生活的牛马打工人,他俩经常干白工。
沈聿礼察觉到人来,收了手里的四部工作手机,微微低头示意:“大少,太太给您留话,近期公司裁员,考虑到是自己家人,她不好插手,需要麻烦您出面……”
杨且商伏在栏杆上听他讲话:“去公司闹的主力又是我姨妈?”
公司财务被二婶家里的亲戚包揽,如今双方闹得大,二叔直接卸权,甭管你是谁家的,统统都滚,一点情面也不给,直往二婶脸上打,所以这几天公司门口天天凑一群亲戚闹。
打不得骂不得,说起管钱的地方那又是另一根关系错乱的线。
二叔不沾腥,第一个先找沈聿礼挡刀,找他意思更清楚,让他夹在中间和稀泥。
沈聿礼顿了顿,只低声道:“大少。”
杨且商直起肩膀,大厅层层叠叠的吊灯印在他眼中,像是用手掌捧化的霜花,他没发表言论,反倒说:“下雪天穿这么少,刚从宴会赶过来?”
沈聿礼穿着一身定制西装,各地辗转,没来得及换衣服,他刚要说话,“别动。”他听见青年轻声道,二人呼吸在片刻交错,下一秒,一件宽大的长款外衣围在他身上。
衣摆挂着的崭新标签,纪梵希的新品。
杨且商把包装袋团吧团吧扔进垃圾箱里:“车里应该备剪刀了,一会儿你自己剪一下。”
上午其中一个朋友领对象买衣服,死活非要给他带一件,杨且商真欣赏不来大衣外侧的响尾蛇暗色花纹,扔家里也是落灰,送人正好。
沈聿礼立刻要摘:“大少,这不符合规矩。”
“不喜欢呀。”杨且商没有送人东西还往回拿的习惯,那得是什么人啊,他手抄兜往外走,安慰道:“当保暖大衣穿着吧,大冷天没人关心穿什么,暖和就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且商站停,忽然弯眉一笑,说:“沈哥,大衣颜色衬你,你穿得好看,但我做不了你的主,实在不喜欢就扔了。”
他一般什么时候笑呢,逗人的时候,在床上让人求他操的时候,以及敷衍糊弄人的时候。
很多人说,浪荡性格的人的目光,有时不那么高雅,甚至带点庸俗,下流,以及十足的挑逗,但你不能承认杨且商那双眼睛看你的时候没有深情。
可以责怪他让你无端心乱,但不能说他是有意为之。
沈聿礼倏然捏紧手机,手机壳外的环状金属卡扣死死割痛他的手掌心,他保持表情不变,显得极为冷静,道:“谢谢大少。”
——
下了车,杨且商还没看清人脸,他姨妈尖锐又刺耳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锯子切割着薄铁皮,急急奔过来:“沈聿礼!可算让我找到你了,我问你,你为什么把我老公开除了,他失业了我们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
沈聿礼站得像根木头一样笔直,表情像是从打印机里印出来似的:“您想多了,年度考核是公司董事会做的决定,我没那么大权力。”
他姨妈立刻哭丧起来:“你个没良心的,小时候还在我们家吃过饭,现在就这么对我们,你没权利,说出去谁信?!”
沈聿礼这一周在公司门口被堵了五回,他完美微笑:“这栋楼都是您家的,我就是个给杨总打工的,我说也没人听啊。”
姨妈:“行,把老杨叫出来,我当面和他说。”
沈聿礼:“杨总现在不在A市。”
姨妈眉毛紧竖:“那他在哪?”
沈聿礼礼貌笑道:“不清楚。”
下一秒,皮包扔在沈聿礼身上,原本悬在鼻梁上的眼镜倏然被刮掉,他高度近视,离了眼镜五米之内人畜不分,一句话的间隙,女人随手拿起前台的文件夹砸过来——
沈聿礼闭上眼睛。
预想的疼痛没有传来,杨且商站在他前方,抓紧文件夹晃了晃,笑声渐渐漫开:“姨妈,怎么还能上手打人呢。”
姨妈一愣,冷眉横过来:“我告诉你,杨且商,你站这也不好使,我家的公司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杨且商:“没说不是您家的呀,您砸呗。”
他指指前台:“桌子是公司的。”
指指外面:“车是公司的。”
指指自己和沈聿礼:“这地盘啊,就我俩大活人不是您家的。”
“砸完好找财务报销。”杨且商一副真心为她着想的模样,毕恭毕敬递出桌角边应急用的锤子:“您现在动手,还能赶上中午的员工餐,您尝尝,自助式的,味道不错。”
姨妈气得浑身发抖:“你!”
“姨妈。”杨且商拖长语气,撒娇似的,揽着她手,说:“先前我不是在国外待着吗,相中一项链,成色特好,早早给您备上,您回家试试。”
“拿着你那破项链滚,谁不知道你杨且商白眼狼,搞不好我老公被开就是你的主意……”姨妈盛气凌人,边骂边把自己手扯开,一抬头看见青年的脸,
杨且商静静看着她,表情不悲不喜,没有喜悦,并不悲伤,眉间盛着温温打下来的日光,目光古井无波,看死人似的目光。
话忽然被憋在嘴里。
杨且商给她端了一杯温度适中的茶,笑着说:“今天天冷,喝完暖暖身上再走?”
姨妈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拉扯到楼外,她恨恨瞪过去:“我不……”
杨且商:“您不喝呀。”
跟在身后的助理把茶杯端走。
姨妈:“我当然…”
杨且商摸出兜里的烟点上,语气淡了下来:“不喝就走吧,有人送您回去。”
从她进楼到现在不过十分钟,司机消失不见,车窗上也不知道蹭的什么,像是血,红迹斑斑。
杨且商心平气和道:“您路上平安。”
姨妈猛地一激灵。
————
其实是红色油漆。
就这小胆,也不禁吓哪。
杨且商真捋不清七大姑八大姨,姨妈就是个称呼,他也不知道这位和二婶什么关系,复杂得像红楼梦。
他不想上班。
杀了他,就现在。
……
算了,再活会儿吧。
杨且商往回走,前台早被清场,人得到消息都在楼上,他顺着旋转门进去,沈聿礼脸上头次出现些许茫然,拎着断掉的镜子腿,细看,地上镜片碎了一地。
沈聿礼正常在兜里会备上一副隐形眼镜,大都是月抛,他早上算着日期将到就没带。
偏偏现在镜片碎了,他……
他快瞎了。
沈聿礼难得对现状无措,鼻畔嗅到一点点淡淡的柔烟薄荷味,然后香气越来越浓郁,他意识到有在人在靠近。
模糊的轮廓随着距离拉近,像是调画质似的,等待时间转圈圈。
涣散的眼瞳逐渐集中,灰灰的视野变得明亮,杨且商朦胧的眉骨越来越鲜明,直到身影完全清晰,青年的手掌在他眼前一晃而过:“要离这么近才能看清吗。”
杨且商吐出的话轻轻的,说:“走吧,沈特助,带你配眼镜去。”
沈聿礼低头撤了一步:“不用麻烦您。”
“那你要怎么办,打电话给附近的眼镜店给你送度数差不多的。”
杨且商乐了下:“得了吧,横竖都是花钱,干嘛不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沈聿礼被杨且商带上了车。
车常坐,但他头一回坐副驾驶,说感谢的话吧,自家大少爷不爱听,也懒得对付。
沈聿礼想,正常情况下,他其实不想和杨且商单独相处,因为……
杨且商挑着车内音乐:“哎我,二叔这老头子听得太高雅了,谁听得懂。”
他说的不是歌,是一大段一大段的西班牙语朗诵。
他随便挑了首热门列表放音乐。
节奏舒缓的歌曲代替车中的沉默,红灯停下,沈聿礼听见杨且商问:“我二叔二婶闹成这样,后面你怎么打算。”
不等回答,杨且商继续说:“考不考虑上我那儿,我付你现在工资二倍。”
沈聿礼能被二叔看重,人不白给,名牌大学毕业,拥有抢占行业先机的眼光,做事不拖泥带水,能挖来自然多多益善。
人才嘛,各凭本事。
寻常都上下属说这些话,像试探,谁回答谁傻,偏偏他们不是,杨且商与他有着一层一家人名头的连接。
沈聿礼沉默,半晌,才说:“大少,您说笑了。”
杨且商不意外他的回答,也没真心争取,他手心搭在方向盘上,说:“是不是开玩笑,决定权在你。”
“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那是再明显不过的随口一说,镜框霍然深扎进沈聿礼手心。
他不能答应。
一旦答应,对自家傲慢又薄情的少爷来说,他就没有价值了。
在杨且商面前,沈聿礼从来不会傻乎乎地占主导权,干一些越界的蠢事。
他头垂低,看着手机,却不是和工作有关的任何文件,他看的,是今日杨氏与曲氏正式解除婚约的消息。
他心中嘲讽,占据着未婚夫那么好的位置,真是无可救药。
沈聿礼:“大少。”
他知道一些小到微不足道的请求杨且商不会拒绝,他轻轻道:“一会儿可以帮我挑选一下镜框款式吗?”
杨且商盘算着回去搞一台保时捷玩两天,不走心道:“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