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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听雪堂 ...

  •   后来几日,学生们都发现了。
      第一天那么轻松,全是四位教习的先礼后兵。
      从第二日开始,听雪堂便转成了地狱级难度,每天都在无尽的苦难中度过。

      两眼一睁就是干,丝毫不敢懈怠。
      毕竟不知道先生们下一刻又会出什么奇招。

      当然,其中最阴的还属娄山,每天说着要给学生惊喜,结果每天都能从大理寺弄来一两个死囚犯。
      有的已经因认罪砍了头,有的则不知是何病由横死在狱中。

      宋序他们的任务就是验尸。
      找出死因。
      然后根据死者身体里的线索推断出其生前的体貌特征和生活习惯。

      刚开始那几日,宋序每天都要吐两回,现在倒是完全适应了,甚至能做到边吃饭边看课上画的人体结构笔记。

      到了晚上,就与柳司珩挑灯夜读少难先生的大作——《香罗帐》。
      也不知道这禁书是哪位勇士带进来的,反正现在听雪堂里一个传一个,原主早就已经不知其谁了。

      其实这书也不完全是艳俗话本,就是几篇尺度微大的爱情故事而已。
      大多笔墨都是在交代夫妻间的日常生活。
      但偏偏作者取了个“凉家少难”的笔名。
      原意是希望穷苦人家少受些磨难,但因为与“良家少男”谐音,自然也就对书的名声产成了些不好的影响。

      今夜正读到关键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
      “宋序,一柱香时间内到西院集合!”

      宋序吓了一跳,连忙把书扔到床铺底下,但看教习并没有推门而入的意思,瞬间松了口气。
      起身穿上外袍,和柳司珩说:“我得先去了。”
      柳司珩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起宋序的衣带送了过去,戏弄道:“要给你留灯吗?”
      宋序抢过衣带:“不需要!谢谢。”
      “那万一你回来爬错被窝怎么办?柳某觉浅,夜里可听不得响动。”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问问自己是不是干什么亏心事了。”宋序瞪了他一眼。
      心道,为何不管什么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都如此下流。

      ***

      出了房门。
      见娄山已在院里等候多时了。

      还是那张熟悉的老旧藤椅和那支被盘得光亮的烟杆。
      娄山侧躺在藤椅上抽烟,双目微阖,长袍拖地,手指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姿态很是慵懒。

      学生们都紧张得很。
      听雪堂没有晚课,大家不知道娄山这么晚叫他们出来是为了什么,便与旁边人小声讨论着。
      娄山最烦吵闹,可今晚却意外的没骂人,任他们议论。
      等所有人到齐后,他轻轻捋了下山羊胡须,歪头放好烟杆,慢悠悠道:“不错,今天没人迟到,希望尔等以后能继续保持。”

      说着,娄山站起来,负手在前排来回看了一圈,检查是否有人衣冠不整。

      看来是没有。

      娄山扬了扬下巴。
      将学生们的目光转移到地上的那堆箧笥上。

      箱子长八寸,以紫檀竹编织而成,两边加了金属提手和背带,便于外出携用。

      大家都有些激动和好奇。
      难道说,今夜可以出去玩儿了?
      宋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心中亦是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先生,这是……”宋序试探性地问道。

      娄山说:“你们已经在这院中苦学多日,但纸上得来终觉浅,所以今夜,我就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这些箱子上都刻了名字,等会儿一人一个自己过来找,准备好我们就出发。”

      大家便纷纷上去领自己的箱子。
      宋序把它背在身上。
      轻轻摇了摇。
      别看箱子不大,份量倒是不小。
      听声音,里面应该都是些瓶瓶罐罐之类的。

      西院的人每人身上都有一个皮褡裢,装有各种解剖用的刀具、锤子、银针等,挂在腰间。
      穿戴完毕后,一群人便跟着娄山朝树林出发。

      ***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
      进到山林深处,便已经看不见村庄的灯火了。

      娄山让大家举好火把不要掉队,免得再遇上豺狼虎豹什么,那就只能自认倒霉。

      这话把几个年纪小的吓得不轻,赶紧加快步子追在娄山后面。

      等到了乱葬岗。
      娄山用烟杆指了一圈周边的坟包,懒懒道:“喜欢哪个,自己挑吧。”

      火光在这些年轻的脸上跳跃,映照出了学生们们眼里的不安。
      宋序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踩到哪位“大兄弟”的房顶。
      其余学生面面相觑。
      没有一个人敢动弹。
      更有甚者,直接原地哭了出来。

      这些孩子大都是贵族,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知礼、守矩。
      入土为安,入土为安。
      晦不晦气暂且不提,从道德层面他们就做不出来掘坟挖骨这种事。

      “先生,死……死者为大,此番行径恐有不妥吧,怕是要遭天谴的。”
      有学生说。
      其他人觉得有道理,也开始小声附和。

      娄山的表情不太妙,突然吼了一嗓子:“都给我闭嘴!”
      “不想学的,现在就滚回去收拾东西,你们要实在不想刨坟,呐,边儿上还有用草席包着的,随便挑一个吧。”

      乱葬岗的尸体大多都是无名尸,自然没有碑墓风水之说,大多都是以冰簟覆盖。
      抛于荒野,能有个土包的都算不错了。

      学生中年纪稍大点的青年遂掀开冰簟,一股恶臭袭来。
      一瞬间,尖叫声干呕声连成一片。
      乱葬岗或许从来都没有如此热闹过。

      宋序死死抓着木箱的背带,不愿意再往前一步。
      但他一回头,发现娄山正如饿狼般狠狠盯着自己。
      没办法,只能随便选了脚边的一个土包开始挖。

      心想土里的至少要完整些,一会动刀也不至于那么难看。

      宋序先双手合十对着坟包主人拜了拜。
      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有怪莫怪有怪莫怪,都是那边那老头儿逼的,你们要找就去找他,千万别来找我。
      当然要找我也行,托梦就好,现实里见面晚辈怕是遭不住啊。

      嘱托完,便找了块被虫蛀烂了的木头向下挖。

      照理说这种坟不可能埋太深,谁有那闲工夫。

      但宋序挖了半天都不见尸体,眼看都要挖了有六尺多了,宋序暗暗叹气怕不是碰上了个假坟,白刨了这么半天。

      可就在这时。
      木板戳到了个硬硬的东西。
      他扔了木板用手扒开一些土看看,里面居然是副棺材,而且价值不菲。

      因为摸到的棺材边缘还有漆饰。
      这可不像穷人能买得起的棺椁。

      宋序喊道:“先生,这有一副棺材!”

      娄山闻声过来,还有旁边几位同学,都把脑袋探进了洞里。
      其中丙壹事组的,一个叫陈思棋的说:“乱葬岗居然能有这等材质的棺材,倒是新鲜。”
      另一同学附和道:“所以说生前富贵有何用,死后还不是照样连座墓都没有,还要被人刨坟。”
      娄山瞪了那人一眼,让他闭嘴。
      转而对宋序道:“把棺材弄出来。”

      几个学生合力抬出棺木,慢慢推开盖子,一张美貌的脸瞬间便暴露在了火光里。

      这脸说男不男,可说女也不女。
      因为尸身虽穿了男人的衣袍,可脸上却画着花旦的妆面。
      大概是个伶人。

      然而诡异的是,方才动土时宋序还刻意观察过,这绝对是座老坟,坟头草的根扎得老深了。
      但棺材里的尸体却十分完好,甚至都不像尸体,更像一个活人在里面安安静静的在里面睡着了。

      娄山解开他的衣袍,看了前胸和肚皮,说:“夏三月的尸体,经一两日便会有肉色变动,你们看他胸前并无明显黯色,死亡时间,应该是今日。”

      宋序:“那就奇怪了,我看坟上的须芒已长了有三尺高,至少也得一年时间,而且我刨土的时候发现这土块间十分紧实,不像新挖的坟。”

      陈思棋也凑过来说:“这人……我看着怎么那么像凤水县的流云老板。”

      宋序皱了皱眉,“流云?”

      “对啊,就是鸿诩戏班的流云,他本名叫刘愿,去年还在见喜三元唱过呢,你们居然不知道?”陈思棋说。

      见喜三元宋序确实去得多,可他又不爱听戏。
      等回头问问柳司珩,那个风流浪荡子肯定知道。

      娄山脸色将烟杆插进腰带上,蹲下摸了摸棺椁,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旁边的小姑娘拽了拽娄山的袖子,“先生,要不我们回去吧,此地诡异得很,该、该不会真有鬼吧……”
      她深吸了口气,还以为又要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结果娄山不但没再说重话,还慈祥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示意她别怕,紧接着对宋序命令道:“验尸。”

      宋序点点头,打开皮褡裢,又从箧笥里取出醋糟洗罨尸体,目的是为了让尸体先软化。
      软透后,用水冲去醋糟,伤痕即显。

      可宋序仔细检查了一遍,流云的身上并无伤痕,就连撞击捶打之类的痕迹都没有。
      这时娄山递给了他一块浸了水的帕子,示意他先把死者脸上的妆擦干净。

      果不其然,待净面之后,便可看到死者面呈乌黑,嘴唇发紫,似是中毒的迹象。

      宋序赶忙重新抬起刘愿的手,对旁边的陈思棋说:“快,将火拿近些。”

      因为死者指甲上染了蔻丹,光线又太暗,所以刚才没太注意指甲的异常。

      现在再细看,便能瞧出甲缝内的乌青。

      陈思棋凑近一瞧,忽然眸光闪动,抬头对娄山说:“先生曾教导过,饱腹后服毒,唇甲青而腹肚不青,他会不会是把毒下到了自己饭里,想着做个饱死鬼一了百了?”

      ……
      娄山倒不着急反驳他,只是反问:“所以你认为这是自杀?”
      “不、不敢确定。”陈思棋心虚地低下头。
      娄山说:“验尸需细心谨慎,莫要想当然尔。”
      陈思棋:“先生教诲的是。”

      与此同时。
      宋序起身掸干净衣摆上的尘土。
      揖礼断言道:“先生,学生敢笃定,此乃他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听雪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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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有榜随榜,没榜隔日,习惯发表之后再修一遍,可以晚一点再看(所以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轮上榜单)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