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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负乌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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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限为十年的无挂无爱,我允她这十年间忘记我的所有。
蝴蝶不能只在一处停留,我养的花再多,也只有这一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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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三四年,立春。
祝言柳把后院的老梧桐树连根拔起,把它栽在了路边刚入旅店的边上,而后院被一颗乌桕树转植于此。
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正是初春,天气还没回暖。我无法触摸到她,她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肩上,它却没有穿透祝言柳的身体,替我而她遮挡一部分寒风。
自从我走后,她便不再过生日。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子,很是心疼,可我却是无可奈何。
忘了我吧,祝言柳。
乌桕树的落叶飘落在一方小池,就在旅店不远处,她完成了我们的第一个约定。
二零三六年,夏至。
镇上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我,除了祝言柳。
我没有坟墓,也没有碑,遗体已然化骨,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祝言柳把我的骨头火化,浓缩为一颗钻石,那时和我双眸一样的浅蓝色。
我大致猜到了,神女固然会这样给人希望。
任她去吧。
仲夏,神女庙前被一场大雨冲垮,山间溪水涓涓流淌。
二零三七年,除夕前夜。
透过镜子似乎能见到自己的模样,我惊觉自己今天不应该来这里,立马前往去那山的路上。
我回想起祝言柳每天晚上,都会打开电脑点击开始看她录制的电影,人物只有我和她。
祝言柳现在发呆会下意识的用指腹去摩挲戒指上的那颗还未打磨光滑的钻石,指尖不断往那尖锐的地方暗自用力。
她还是很在意。
二零三九年,深秋。
我依旧陪在她身旁,秋风抚过落花,带它坠入小池,我们望着同一座山,一轮月。
缄默无言,对影成三人。
二零四零年,冷春。
这里本不应该迎来的自然,雪。
鹅绒大的雪飘落在小镇的每一处地方,覆盖在乌桕树上,以及她的肩头。
祝言柳的发色似是与雪颜色相同,让我差点没看出来,她蹲在乌桕树下的那块空地,头发铺开在地,与雪交融,她拿着一根枯乌桕枝,在雪地里写着什么。
她边写边自言自语:“在雪地里写诗,夏忽晚就不会在春天看见了。”
对啊,雪化了,诗也就化了。
包括她的泪,终是透过我落下。
和那封情书一样,我虽早已知晓内容,却不见她半点字迹。
承载了一整个冬的雪,在这冷春落下,负乌桕,落满山。
她诗未读,我留不住。
二零四一年,暮夏。
小镇一年里白天最长的一天,终赢来蓝调时刻。
我原以为她已经放下,如同逝去的青春,不会回来。
祝言柳还是日复一日,不断听着那段没有一个字的音频,那部没有续集的电影。
二零四三年,小雪。
神女大抵是太宠爱祝言柳,又或是成心要她离开……难以捉摸,交易又或是心愿。
到现在,我连祝言柳都读不懂了。
她用戒指上的钻石,毫不犹豫划开自己手腕上的大动脉,我焦急跑过去想要捂住伤口,可一遍又一遍,连她血液的温度我都感受不到。
那一刻,我心脏骤痛,像是有了知觉。
灵魂流下泪水,和祝言柳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淌落,把银白色头发染红。
倘若我真的放下了,我怎会还在这里。倘若再来一次,我要攥住她的全部。倘若有一天能回到过去,事情发展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命运难遂人心,终会苦尽甘来。
我阖上双眸,同她一起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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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如一壶烈酒,我醉了十年,独留祝言柳一人于此清醒悲痛。
在这些时间里,我无数次忘记现在自己已经死去,不能提醒她要早点睡,不能给她捡起熟睡时踢下床的被子。
我逗留于此十年光景,只是因为我放不下祝言柳,当她来殉我时,我也将离开这里。
假如她没有做出今晚一样的选择,她活着,我死去,她无声留念着我,我远远陪伴着她。尽管她看不见、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我希望重新录制这部电影时,相遇不再是雨天。隐喻会被雨水抚过,无从知晓其意。
春日初雪、垂夏艳阳、仲秋季风、暮冬初晴……这些都好。
祝言柳,无论是何裹挟着我们的身体,只要一眼,我们的灵魂便是私定终身,纠缠不休无数次。
极光流淌于静谧夜里,我和她相拥殉情,也是一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