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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欺骗(第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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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来,竹焰说过老殷到处卖惨,是怎么回事?”
楚慕看了江显一眼,“不是突然想起,是蓄谋已久。”
江显挑起眉头,“有什么关系吗?结果都是你会讲给我听。”
楚慕抿了抿嘴唇,将手覆在江显的手背上,“有区别的。一个是闲聊似的套话,怕我知道你的目的。一个是坚信我会说,而你也愿意回答我因此而产生的疑问。江显,我能感觉到。你不愿意相信我,是因为你本就不会停留,就连以后的重逢也是空口承诺。”
楚慕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吸进去,小心地存放在内心深处。那样又怕他觉得孤单,于是楚慕的眉目又变得温和淡然。眼神轻轻扫过江显的轮廓,不留痕迹。
江显呼吸微滞,很快恢复正常。他翻转右手,用手心包裹住楚慕的手,“抱歉。如果这种说话方式会让你感到不安,我会很快改掉。”
楚慕轻轻摇头,“我的本意不是让你改变。我只是希望你能和我妹妹一样适应一下另外一种相处模式。”
江显眼睛里噙着笑意,“这关键可是在你。那么楚先生要做些什么呢?”
“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
江显很快眨了一下眼睛。楚慕没有说谎,甚至从他“重生”开始就已经在这么做了。唔……原来是这种刺激又不安的感觉,倒是跟失重感挺像的。
“非常感谢。所以请你告诉我殷老的事情吧。”
楚慕微不可见的轻叹一口气,提起精神说道:“殷老他幼年丧父丧母。人到中年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活了一辈子,好像什么也没有留住,是吗?”
楚慕点点头。
“但是殷老心态不错,仍旧可以苦中作乐,赏花饮茶?”
楚慕点点头。
“他常说失去也没什么。人总在失去中成长,在失去中与另外的美好重逢。”
江显惯常勾着的嘴角放平。他缓缓靠在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
谢砚。那个在无数人眼中享尽盛名、温和有礼的谢砚竟独自隐藏着如此锐利又长久的痛苦。他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却也无法抛弃别人希望他要的。
他从未得到过什么,长久地经历失去的痛苦。为了活着,他欺骗着自己。
“到站了。”
江显收起纷杂的思绪,率先下了车。他先去住院部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兜子水果,然后又在花园里顺了一朵漂亮的飞燕草,插进楚慕胸前的口袋里,“白色与它很搭。”
声音未落,老人的怒吼就已经传来,“那边那两个小伙子,不知道花是用来看的吗?花和我们一样,生命只有一次。你们怎么忍心的啊?”
老人放下手中的水壶,飞速赶来,对着两人的头就是一个巴掌。
“嗷~”江显用手揉着头部,大声控诉,“疼死了。老头不能轻一点吗?这只是一朵花而已,又不是你儿子。何必这么激动?”
老人闻言更气了,“不是我儿子怎么了?你这个人思想很有问题啊,什么叫只是一朵花而已?它们是我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就是我的子女。你既然不懂欣赏,非要动手,就请你出去吧。”
老人愤怒地摆着手,见江显不动,就要上手推他。
江显边躲,边贱兮兮地说:“哟,多稀罕啊。拿几朵小破花当作自己的儿女,莫非自己的儿女早被你气死了?”
楚慕:“江显!”
老人:“你!你个年轻人说话怎么满嘴……一点都不给自己积德。你给我滚出去。还有你,你也走。”
楚慕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过去拉住江显,迅速后退,冲着老人深鞠一躬就要离开。江显却挣开他的手,留下一句“信我”就不再理会楚慕。
“挺会装啊。见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怎么摘你一朵花就翻脸了?还叫我滚。老人家,你说脏话啦。怎么不给你那死去的儿女积德了?”
老人气的唇边的胡子都轻微抖动起来。他看明白了,这人就是犯贱,专门戳人痛点。好像见到别人气得嘴唇发白、说不出话,他就能高兴地飘起来似的。
他转过身去,收拾刚才推搡后的残局,一个眼神也不愿分给江显了。
“树怕没皮,人怕不理。我看你能嚣张到哪去。”老人想道。
“不理我了?没事啊。我理您就行。”江显凑过去,将手放在老人的眼皮下,作势揪下一大把花朵。老人干脆利落地用水壶狠狠敲在他手背上。
江显再次惨叫出声,“啊!你这老头是一点劲不留啊。疼死了。”他摆出委屈巴巴的样子,对于自己的行径是一点不提。
老人没理会他,眼神却还死死盯着他,严防他残害花朵的恶毒行为。
江显却歪着头,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不摘花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你原谅我,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老人还在气头上,装作没听见,继续给花朵浇水。花在水的滋养下,颜色愈发艳丽,给人一种开的更加卖力、更加漂亮的错觉。那小子笑得就像花一样。
江显的笑脸与老人心中的一张蒙了灰的笑脸渐渐重合。老人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心想:“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是会想起来。算了算了,都过去了。不想他。”
“爷爷,你想起谁了啊?笑得这么开心?是和我很像的人吗?”
“爷爷,爷爷!快看!”小男孩迈着小短腿,快速地奔过来。两只手被他小心翼翼地举起,紧紧合拢。
老人笑呵呵地走过去,扶住几欲跌倒的小孩,“什么呀?你要打开点,爷爷才看得到嘛。”
小男孩犹豫道:“可是打开它就会飞走。我就不能一直看到它了。”
老人笑着揉了揉男孩的头发,“小玩意儿也需要自由啊。你把它放在你的手掌心里,它就见不到它的爷爷了。”
男孩皱眉,“可是,我想让爷爷一直高兴。我……”
“爷爷明白你的意思。你把它放出来。它的漂亮会让我们高兴一整天了。以后,还会有很多漂亮的小蝴蝶带给我们快乐。”
小男孩咧开嘴巴笑了,丝毫没注意到爷爷已经猜到了他的惊喜,“好,好啊。”
胖乎乎的小手缓缓放开。一只纯黄色的小蝴蝶从男孩打开的缝隙里飞出,盘旋在两人头顶。
“好漂亮啊。爷爷会记得每一只蝴蝶吗?”
“哈哈哈。爷爷会记得每一只蝴蝶都是小臾陪爷爷放的。”
“爷爷,爷爷!”江显伸出手在老人眼前晃动,嘴巴微微嘟起,像个不高兴地小孩,“你走神了。爷爷,你在想谁啊?”
老人看到江显乖巧的模样,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不快,笑道:“小臾,我孙子。他非常可爱。”
江显无视楚慕递过来的眼神,继续问道:“那小臾呢?我想跟他玩玩。我也很喜欢小孩。”
老人的身姿瞬间垮下,失去了支承似的,有些摇晃,“他,有些害羞,不愿意见生人。”
江显继续睁着大眼睛,无知无觉地充满希望地真诚发问:“生人见多了就熟了。爷爷,你就把他叫出来吧。我真的很想和他交个朋友。”
老人眼神中布满了无奈、挣扎与痛苦。他看着遍地的花,却再也找不到蝴蝶的身影。明明过去的秋天还是有蝴蝶的。
“爷爷?”江显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老人抬起布满茧子的手,捂上自己的眼睛,不去看江显充满期待的眼神。
“你走吧。他或许会想和你交个朋友。”
周围响起了窸窣的动静,一会儿又安静下来。老人不知自己闭着眼睛站了多久。待他长出一口气,放下手,看到江显仍站在原地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他听到身体内部传来一声极低的叹息。
“我要继续欺骗他,也欺骗我自己吗?”
“爷爷?”
老人被江显的眼睛看得心里咯噔一下,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作罢。
“小臾是不在了吗?”江显试探性问道,后面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一滴眼泪顺着老人的眼角落下,他颤抖着点了点头。模糊的视线中,江显越走越近。
他一把抱住老人,用力拍着老人的脊背,“哭什么。小臾是想时时刻刻都陪着你。你就偷着乐吧。”
老人听着这个不像安慰的安慰,抬手一把擦掉眼泪,“实在是有些丢人。”
江显猛地推开老人,表情夸张又严肃地指着老人,激情澎湃地喊到:“怎么会丢人啊。你这个老头,思想真是封建、顽固。哼。我跟你说哦,哭是宣泄情绪的一种行为。有什么丢人的?要哭就给我大声地哭。你说是不是?”
江显激动地给了楚慕一手肘。楚慕浅笑着点点头,“是的。哭也是身体排毒的一种方式。”
“咦~你好迷信哦。”江显默默地向旁边移了两步。
看着两人的互动,老人心中有种久违的感觉。这一幕像以前,像他从未失去的时刻。
“谢谢你们。”
江显大力地拍着老人的肩膀,“害。谢什么?一家人了都。”
老人:?什么时候?
三人一块收拾了刚见面时造成的残局,坐在一块喝空了老人最后一点茶叶。老人嘴里说着不值当,却还是笑着给他们煮了茶。
告别老人后,两人再次坐上了地铁。
“我有个预感。未来几天,我们之间会有个插足者。我们不仅赶不走他,甚至还要依赖他。”
“?”
江显笑眯眯地拍了拍座椅,“地铁呀。”他装作不在意地扭过头,不看楚慕,“看来你还是在意我的。”
“看来你很高兴。”楚慕如是说道。
心理学研究表明,一个人说的废话越多,他就越开心。相应的,内心的能量越高。
江显:好了。我知道你是在说我废话多了。
楚慕握紧了江显的手,轻声说道:“有些话,我总觉得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江显挑眉,“嗯?”
“你不用放心不下这里。就算你是玉兔,你也无法操劳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在你没有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不也生活得很不错吗?而且……”
楚慕的眸色变深,斟酌一番,继续道:“你不信任我。你总是在试探。这让我有些恐慌。我可以理解你的做法,但我想你知道,我也会为此痛苦。”
江显眼睫垂下,盯着两人紧握的手。突兀的,他抬眼直勾勾地盯着楚慕,“对不起。如果我的做法给你带来了痛苦,那么……请你离开吧。”我还是这样,无法信任别人。
楚慕神色变得温柔,“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之所以会痛苦,是因为我已经完全信任你了。你无法做到的不是信任别人,而是让别人信任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在走之前还费心力地解决这里的问题,作为回报,在你离开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当作交易吧。你用‘工作’换来了三四天的陪伴男友。”
江显紧绷的肌肉在楚慕说出交易二字时,松懈了一瞬。他调整下坐姿,又是一副懒散、游刃有余的样子。
“你真的很善解人意。不过,可是你自己降的级。临时陪伴男友。”
楚慕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过了一会,楚慕提醒道:“你承诺过,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我们会在未来重逢。那时,我就转正了。”
江显恶劣一笑,“不作数了。承诺的兑现程度完全依赖于许诺人,不是吗?”
“那好吧。”楚慕无奈耸肩,“那我只好把握好这几天了。”
江显并未在意楚慕这句话。回到家时,江显后悔莫及。
一进门,楚慕就将江显扯至身前,深深吻下去。两人的呼吸交缠相融。气氛逐渐升温,两人却无法进一步交流。不得不说,楚慕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了。
江显在楚慕耳边笑道:“楚先生,何必呢?”
楚慕也轻笑一声,在这样暧昧的氛围中听起来居然有些失真,“当然有必要。谁让时间对我们来说是单箭头的呢?”
江显微微挑眉,索性闭上眼睛,安静靠在门上,任凭楚慕折腾了。
“去洗手间。”
楚慕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弯腰抱着他起身。温热的水流淋在江显身上,温热舒适。
缓过来之后,江显看着楚慕,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毕竟江显是可以看到楚慕的,那也就意味着可以直接触碰到。
楚慕摇头,“不用。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哎。可惜了。”
楚慕去卧室给江显拿了一身衣服,让江显直接在洗手间换了出来。因为楚绵出来了,说想见江显。
“其实你一早给出这个选择就知道我会选什么了。”楚绵说。
“我不是你,怎么会知道你想选什么?”江显摇头否定。
“那好吧。我换个问题。”楚绵看着江显,不想放过他的任何表情,“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我哥之间的事情的?一个人的直觉这么准我是不信的。”
楚慕也好奇地看着江显。江显看起来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了解。不管是他、谢砚、楚绵、殷老还是竹焰。甚至他之前都不认识的严究和沈萧,他也可以轻松地猜到他们的故事,并给予帮助。
江显无奈地说:“可是这真的只是我的直觉呀。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我觉得一切都很熟悉。就像那个什么效应。”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拍手道:“想不起来了。你们应该懂的。”
楚绵、楚慕:不懂。
“晚上吃什么呀?你做吗?”江显期待地看着楚绵。他可不想让楚慕再做饭了。
楚绵无语地摊了摊手。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好歹用点心啊。
她将问题抛回去,“你想吃什么?”
江显甜甜笑道:“绵绵做什么,我们吃什么。”
那笑容看得楚绵发冷。她用力搓了搓胳膊,赶紧钻进厨房。
江显用胳膊肘戳戳楚慕,“你刚刚是不是在生气?”
属于是明知故问了。
楚慕拉过他的手,轻拍两下,“不生气了。”
江显用力抱住楚慕,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拥抱呢,是抱一下少一下。有些东西也是这样。你确定不享受一下江师傅的服务?”
说话时,江显的手假装不经意地一下下触碰。终于,楚慕的呼吸节奏不负众望地乱了。
楚慕的房间也出乎意料地乱了。
在厨房忙活的楚绵做好饭后,看着坐在餐桌旁换了一身衣服的哥哥,在风中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