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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暖意（2020年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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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的七点十五分，叶倩在楼道发现新装的飞利浦智能感应灯。乳白色灯罩边缘贴着蓝色便利贴，圆珠笔字迹力透纸背："声控灵敏度调至60分贝（咳嗽声可触发）"。她试探性清嗓，暖黄光束漫过第七级台阶——正是半月前踏空的位置，台阶边缘还留着她的高跟鞋划痕。
台阶缝隙里嵌着半截中华绘图铅笔，蓝漆剥落处露出"杭建院2014级"字样。她弯腰拾起时，401门内传来砂锅盖轻叩的脆响，五年陈皮混着新鲜雪松木屑的香气从门缝溢出——这是李默修复古建筑时养成的习惯，木屑用于吸附潮气。叶倩的指尖蹭过台阶扶手的铁锈，忽然想起上个月物业通知里提到的"楼道防锈处理"，原来那些斑驳处已被砂纸打磨平整，裸露的金属面刷上了防锈漆。
正午十一点四十三分，社区志愿者拍门送来保温桶。双层不锈钢桶外裹着深蓝保温袋，签收单备注栏画着简笔电路图，零线与火线交接处标着星号。叶倩曾在社区公告栏发现李默的志愿者记录，2020年秋他负责防疫物资配送，保温桶正是当时社区统一采购的库存。
掀开盖子刹那，山药排骨粥的热气扑上她结痂的嘴角，浮油呈完美的菊花状——这是文火慢炖四小时以上的特征。叶倩用瓷勺搅动粥底，捞出两粒去核红枣，枣皮上细密的刀痕与李默雕刻建筑模型时的手法如出一辙。
瓷勺碰到底部发出轻响，捞出张叠成方胜的便签纸。李默的字迹工整如CAD制图："G3配电箱钥匙在消防栓背面，备用（勿与380V线路接触）"。背面铅笔描着楼栋三维结构图，她窗前那棵二十年树龄的香樟被标为绿色三角，树冠阴影范围用等高线标注。叶倩的手指抚过图纸上细密的坐标网格，发现香樟根部画着个微型狐狸图案——正是她童书插画里的小主角。
社区中秋茶会当天，叶倩在紫藤架下布置茶席。粗陶茶盘摆着九曲红梅茶样，汝窑杯沿沾着晨露。斜对角维修棚里，李默正给配电箱缠3M绝缘胶带，工装裤上别着黄绿红三色胶带卷，对应不同电压等级。他半蹲着调整线路时，裤脚沾着虎跑泉特有的红壤，那是清晨去茶园检修电路时留下的。
"叶老师的茶席有宋韵。"社区主任端着虎牌保温杯过来，"李工说咱老楼线路要学留园，'移步换景'藏线路。"话音未落，维修棚传来工具落地声——李默弯腰时工装裤后袋滑出半本《浙江古建电路实录》，书页间夹着2016年西湖绸伞文化节的票根，副券还连着当年她设计的伞面图案。叶倩瞥见票根边缘的茶渍，形状竟与请柬上的咖啡渍重合。
傍晚收摊时突降阵雨。叶倩抱着龙泉青瓷茶具箱退到廊檐下，李默拎着史丹利工具箱从雨幕中跑来。两人在90公分宽的窄檐下转身时，他腕间的上海牌表链勾住她旗袍第三颗盘扣。雨滴打在工具箱的铝合金外壳上，发出密集的"嗒嗒"声。
"别动。"李默从工具槽摸出精密尖嘴钳，"这是1954年第一批国产表链，容易划伤真丝。"他低头时额发扫过她耳际，呼吸间的热气扑在她颈侧，激得她后颈泛起细小疙瘩。钳尖精准挑开纠缠的金属时，他小指无意识蹭过她锁骨下方——那里正是旗袍盘扣松脱的位置。叶倩屏住呼吸，瞥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工具箱里的螺丝刀突然滚落台阶，叮叮当当的声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盘扣解脱时，一粒珍珠母贝扣子弹落在李默的工装靴上，被他用镊子夹起放回茶盘："这种贝母产自北海，光照角度偏差0.5度就会失色。"
凌晨三点零六分，叶倩修改童书《小狐狸找星星》插画时，401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推开窗，李默在对面阳台举着等比缩放的六和塔模型，榫卯结构的塔檐亮着暖光。"需要补光吗？"他调整角度，窗格投影在她工作台上，将画中哭泣的小狐狸笼罩在塔影里。月光透过模型的花窗，在地面投出莲纹光斑，与她旗袍下摆的刺绣纹样重叠。
次日下午倒垃圾时，她发现单元门换了防撞条。旧海绵条上留着三趾猫爪印，新装的EPDM缓冲胶条印着苏堤春晓纹样——与她工作室的窗帘提花纹相同。保洁阿姨念叨着："李工特意量了花纹间距，说不能超过1.2厘米，不然影响视觉连贯性。"
周四上午大扫除，401窗台的绿萝突然坠落。陶盆在叶倩窗前摔成八瓣，龙泉窑特有的梅子青釉碎片溅上她晾晒的19姆米真丝衬里。抬头望时，李默正系着登山级安全绳探身检修空调外机，D型锁扣在腰间勒出深痕。他的工具包悬在半空，露出半截湘妃竹尺——正是她上周在庆春路文具市场丢失的那把，第九个紫褐色斑纹处还留着她的珊瑚色口红印。
"补偿方案有两个。"他悬在四楼窗外比划手势，安全绳在老旧墙砖上磨出簌簌落灰，"A方案赔同品种绿萝，B方案修复布料。"叶倩看着他工具箱里露出半角的金缮工具，忽然发现他耳后有道3厘米旧疤，形状酷似她《茧中人》设计稿上未完成的锁链图腾——那是2016年六和塔修缮时被坠瓦划伤的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