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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见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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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见外了。
他不那么自信了，也不那么亲切了。他抄着手看，却不大表态。
吃饭，林子把菜盘子推到父亲一边。不光是为了方便父亲吃菜，也是表达尊重，那是父亲的权力象征。以前在四连，老父亲给哪个儿子夹菜，将他以为好吃的东西挑给谁，那是表达他的喜爱，和鼓励，更显示出他在家庭的主导权，不可剥夺，更不可质疑，那是在他的家里，菜盆子里边的每一个菜叶都是他挣来的，他有权处理一切家务。
如今不同了，再一次和儿子住在一起，儿子经济上独立了，到点上班，跟他没啥关系，甚至连听他也听不明白这天天摆弄百来个小学生跟他当年当连长带兵有啥区别。这还其次，家里的事他不好插手了，儿子大了，人家自己找工作找对象盖房子安家，人家自己独立了，工资自己拿，钱自己花，他成了家里一个看客。他很不自在，很不适应。而林子没想到这些：自己亲爹，哪来这些毛病！
家搬来了，有些事你不想也不行。
草儿没主意，她有事就要问林子。菜咋做，饭咋蒸，东西咋买，零零碎碎鸡毛蒜皮。老父亲每到这时候就一抄手，在一边听，仔细地听，就是不参与。有时干咳两声，还是不吭声。有啥话你就说吗！他有话：“咱不多那嘴！多嘴多舌讨人嫌！”
儿子把菜盘子推过来，他再轻轻地推回去。事情不大，却意味深长。
吃完饭，老人家自己拿着筷子到厨房，弄点水一冲，完事。草儿是有眼力的人，也随和，见老公公自己洗筷子碗，就抢着要洗。林子爹不干，硬要自己干。边干边说：“有手有脚，我想干啥干啥，不用别人。”
放下筷子他叹气：“老了，鼻涕拉水地，讨人厌哪！”
他是对衰老的无奈，也是自卑。
他在四连，从来是吃现成饭的人，吃完一扔筷子走人，林子母亲去世林子才十二岁，就和二哥弟弟蒸馒头刷碗，他们三个还分工，早你中我晚他。啥时候用过老爹动手刷碗？看着是双筷子，实际是对家庭支配地位丧失的反应。是自尊，也是可怜。
林子下班，看见父亲在抹墙裙子，见儿子回来，父亲直直腰，伸出两只手：“直抖！”
是的，父亲的手在微微地抖。林子说：“礼拜天我自己就整了。”
“自己能整还等今天！”他自己看着手自言自语：“唉！直抖！”
林子眼前出现父亲在四连的情形，不管多晚，不管多累，一下班，父亲就钻进他们家的大菜园子，天不黑透，你不喊他三遍五遍他不进屋，进屋也没听他喊过累，喊过手抖。到了儿子家变了吗？手抖也要让儿子知道。让儿子知道他干了一上午，他的手累得直抖！
搬家最大的变化就是父亲见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