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续）临界点的震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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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失控的陀螺（交流周最后一夜·天台之后）
航天学院材料测试实验室里，巨大的离心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交流周虽近尾声，但祁砚负责的一个关键材料疲劳实验正进入最后的数据采集阶段。钟意作为物理系代表，被特别允许在安全区观摩。喻夏和霍渊也在，喻夏对精密仪器的操作流程很感兴趣，霍渊则纯粹是陪喻夏外加“看热闹”。
祁砚穿着实验服，神情是惯有的冷峻专注。他站在控制台前，指尖在复杂的操作界面上飞速移动，监控着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钟意站在他侧后方不远处的安全线外，目光追随着他沉稳的动作，心思却还萦绕在天台夏夜那未尽的氛围里，霍渊促狭的话语和祁砚微红的耳廓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实验室的平静！控制台屏幕上代表材料应力的曲线陡然飙升，突破红色警戒线！离心机舱内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整个沉重基座开始剧烈震颤！
“超载！紧急制动失效！”祁砚瞳孔骤缩，声音瞬间绷紧如钢丝。他猛地扑向控制台，手指在紧急停止键上疯狂敲击，但指示灯依旧闪烁着不祥的红光。离心机巨大的转子在高速旋转中失去了平衡，像一头狂暴失控的钢铁陀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实验室的地面都在随之抖动！
“快撤！离开安全线！”祁砚厉声吼道，目光如电扫向钟意他们的方向。霍渊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喻夏的手腕就往门口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离心机舱体连接处发出一声恐怖的金属撕裂声！一块拳头大小、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裹挟着高速旋转的恐怖动能，如同出膛的炮弹，朝着安全线外的钟意激射而去！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钟意甚至能看清碎片在空气中旋转带起的扭曲轨迹，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钟意——！！！”
一声从未听过的、撕裂般惊惶的怒吼炸响在耳边！
是祁砚！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情绪深藏如寒潭的祁砚！
他像一头发疯的猎豹，从控制台的位置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根本无视了两人之间尚存的几米距离，无视了可能被其他飞溅碎片击中的危险，眼中只有那个即将被碎片吞噬的身影！
在碎片离钟意身体不足半米的瞬间，祁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狠狠撞开！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一起摔向坚硬冰冷的地面，翻滚着撞在远处的仪器柜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几乎在同一时刻，“砰”的一声巨响！那块致命的碎片深深嵌入了他们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水泥墙壁，碎石飞溅！
离心机的咆哮声在备用制动系统启动后逐渐减弱，最终归于沉寂。实验室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金属摩擦后的腥气，只剩下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和仪器残余的报警蜂鸣。
死寂。
钟意被祁砚紧紧护在身下，他的手臂如同钢铁铸就的牢笼，将她整个上半身牢牢圈住，后背完全暴露在外。她的大脑嗡嗡作响，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实验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脏如同失控引擎般疯狂擂动，那剧烈搏动的频率，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耳膜和神经，比任何警报都更令人心惊。
她试图抬头，却被他按得更紧，下颌抵在她发顶，力道大得有些发疼。他急促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战栗和未消的惊魂。
“祁砚…”钟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的颤抖，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微微的痉挛。
“别动。”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崩溃边缘的紧绷。圈着她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彻底揉进骨血里，隔绝开外界一切可能的危险。
霍渊和喻夏脸色煞白地冲过来。“祁砚！钟意！你们怎么样？受伤没有？！”
祁砚似乎这才从极度的应激状态中稍稍回神。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惊涛骇浪，手臂的力道终于缓缓松懈。他撑起身体，目光第一时间焦灼地扫视钟意全身，从头发丝到脚尖，那眼神锐利得像探伤仪，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我…我没事…”钟意在他的注视下，声音细弱蚊蚋。她看到他额角被飞溅的碎石划破了一道口子，正渗出细小的血珠，实验服的袖子也在翻滚中擦破了几处。
祁砚确认她无恙，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猛地一松。他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血痕，动作有些粗暴，目光却依旧死死锁着她，眼底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惊惧、滔天的后怕，以及一种更深沉、更汹涌、几乎要冲破所有理智堤坝的东西——那是钟意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赤裸裸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狂澜。
“你…”钟意看着他额角的血痕，心疼地伸出手想触碰。
祁砚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轻轻抽气。他像是被烫到般，瞬间又松开了手，但那灼热粗糙的触感，却清晰地烙印在她皮肤上。
“钟意，”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沉重力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以后，不准再靠近任何危险源！不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听到没有？！” 那语气不再是平时的冷静分析，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强硬和不容反驳的占有欲，是他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的另一面。
空气仿佛凝固了。霍渊和喻夏站在几步之外，屏住了呼吸。喻夏眼中充满了了然和担忧，霍渊则彻底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神情凝重。
钟意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额角的血迹，看着他眼中尚未褪尽的惊涛骇浪，看着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听着他话语里那不容错辨的、超越一切物理定律的强烈情感。那不再是公式化的关心，不再是沉默的守护。那是劫后余生中，他无法再掩饰、也不想再掩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与珍视。
一股滚烫的洪流猛地冲垮了钟意心中所有的犹豫和懵懂。她鼻尖一酸，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那迟来的、却如此汹涌而确定的答案。
她用力地点点头，泪水滚落脸颊，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听…听到了。”
祁砚看着她汹涌的泪水，那强硬的、命令式的姿态仿佛瞬间被瓦解。他眼中翻涌的惊涛渐渐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心疼和笨拙的无措。他抬起手，指腹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拂去了她脸颊上滚烫的泪珠。那动作小心翼翼，与他刚才失控的强硬判若两人，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悸的温柔力量。
实验室的灯光惨白，警报的余音在空气中飘散。满地的狼藉，破损的仪器，墙壁上狰狞的凹痕，都成了这一刻惊心动魄的背景。在这片混乱的中心，两个人，一个泪眼朦胧却目光坚定，一个伤痕累累却眼神深邃，彼此凝视着。一场酝酿了二十年、深埋于公式与沉默之下的“共振”，终于在失控的危机边缘，被一场险些失去的恐惧，彻底引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灵魂层面的轰鸣。
霍渊和喻夏对视一眼，默契地悄悄退后几步，将这片劫后余生的空间，留给了这对终于被命运狠狠推了一把，直面彼此心意的星辰。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似乎也被一种更灼热、更清冽的情感所取代。临界点已过，相变已然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续）临界点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