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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绣锁 ...


  •   琴房的窗台上,方文新放了一盆绿萝。

      藤蔓沿着斑驳的窗棱攀爬,叶片上凝着水珠,像谁清晨留下的眼泪,却在午后阳光里折射出剔透的光。

      方文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谱架:"宋白,"

      他的声音很轻,像雪落在伞面上的声响。

      "你还难过吗?"

      我望着绿萝垂落的气根,喉咙里的酸涩突然涌上来,像块含在嘴里许久的陈皮糖,化不开,也咽不下。

      我张了张嘴,想说"不难过了",却发现眼眶发烫,鼻尖发酸。

      那些积攒了多年的委屈、遗憾、以及对知夏的愧疚,突然全堵在胸口。

      让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狼狈地低下头,盯着琴箱里知夏曾经送我的向日葵贴纸。

      方文没有再问。

      他只是轻轻拉过椅子坐在我身边,把节拍器往我这边推了推,金属外壳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琴房里很安静,只有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他没有说"别哭",也没有递纸巾,只是静静地陪着我。

      我盯着绿萝叶片上的水珠,看它聚成一滴,又悄无声息地坠落在窗台上。

      方文的呼吸很轻,和着节拍器的滴答声,意外地让人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喉咙里的哽咽渐渐退去,那些没掉下来的眼泪,也慢慢蒸发在琴房的空气里。

      我抬起头时,看见方文侧脸的轮廓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柔和。

      "谢谢你,方文。"

      我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他转过头,眼里没有探究,只有惯常的温和:"饿了吗?”

      我摇摇头,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窗外的香樟树抽出新芽,嫩绿色像极了知夏,刚入学时的T恤。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霜铃的声音,来提醒我那些被追赶的、再也回不去的背影。

      而陆景南最终没再出现,像他高中时递来的那袋苏打饼干,温暖过瞬间,却终究成了过期的糖纸,被风吹散在再也追不上的时光里。

      那场深秋的对峙像片被虫蛀的香樟叶,夹在记忆里迟迟不肯碎成齑粉。

      我在宿舍躺了三天,高烧让天花板的风扇转成模糊的漩涡,梦里全是知夏摔碎的银手链和陆景南追不上的背影。

      床头柜的陈皮糖纸被我攥成碎末,像揉皱的心事,甜过后只剩褶皱的苦涩。

      退社申请交上去的那天,琴房的绿萝正沿着窗棱抽出新藤。

      方文替我收拾谱架时,指尖在歌谱的铅笔批注上顿了顿,那是他教我轻扫琴弦时画的雪花。

      "宋白,"

      他声音很轻,节拍器的滴答声漏进沉默。

      "你确定要退出音乐社了吗?"

      我盯着窗台上他新换的陶盆,此刻叶片凝着水珠,喉间泛起一阵酸涩。

      "嗯,最近有点忙,以后就不来了。"

      大三下学期的课表空得像知夏搬走后的宿舍衣柜。

      我抱着论文资料躲进旧图书馆,在索引卡片上看见方文的名字,他大三时借阅过的《和声学》还摊在我面前,书页边缘有他画的蜻蜓。

      窗外的香樟树落了又绿,我却再也没遇见知夏,她的朋友圈停在南方的海岸线,配文是"别来无恙"。

      方文的信息像初雪般零星落在对话框。

      "论文格式要帮忙看吗?"

      "今天降温了。"

      "琴房的绿萝换了陶盆。"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任由他信息的提示堆积成山。

      直到他打来电话。

      "宋白,你为什么不回信息?"

      "我没有。"

      我盯着论文致谢页上模糊的铅笔痕,想起知夏曾说我总把心事缝进针脚里。

      方文突然提高音量:"你删了动态,退了社团,信息也不回,你以为把自己封闭起来,那些裂缝就不存在了吗?"

      裂缝。这个词让我想起知夏通红的眼睛,想起陆景南碾在脚下的烟头。

      人和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像团乱麻,稍微用力就会扯断。

      我怕极了那种从亲密到怨怼的转变。

      就像知夏从递草莓蛋糕到红着眼喊"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方文的好太清晰了,清晰到让我害怕,怕有一天这束光也会变味,怕我们会像陆景南和知夏那样,把彼此的好揉成伤人的碎片。

      电话里的沉默漫过听筒,直到他说:"宋白,我喜欢你,能不能别躲我?"

      这句话像突然折断的琴弦,在耳膜上撞出嗡鸣。

      我握着手机的手猛地发抖,论文资料散落一地。

      露台的风、柠檬糖的酸味、他指尖擦过手背的冰凉,所有碎片在瞬间拼合。

      "方文……"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筒里的蜂鸣突然放大,像要把我吸进去。

      方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低低地说:"好好吃饭。" 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在图书馆的角落里蹲了很久,直到管理员来关灯。

      手机屏幕亮着方文的未接来电,像枚发烫的硬币。

      从那天起,我开始躲着方文。

      在食堂看见他就绕开,听见琴房方向传来的吉他声就掉头,甚至在宿舍楼下撞见他,也会立刻转身冲进楼道。

      他发来的信息越来越少,最后停在一句:"宋白,别把自己锈死在里面。"

      方文毕业那天,我躲在图书馆顶楼。

      透过窗户能看见礼堂前的香樟道,他穿着学士服站在人群里,腕间没了护腕,只松松系着素色领带。

      我终究没去送他。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像撕掉速写本里陆景南的画像那样,干脆利落地扯断了最后一根线。

      喜欢这个词太重了,重得我不敢接。

      那些年追着陆景南的影子,耗尽了我对亲密关系的勇气,而知夏通红的眼睛像枚图钉,把背叛二字钉在我心口。

      方文的告白像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捅开了我死死锁着的门。

      可门后是更汹涌的茫然,我分不清对他的依赖是习惯还是喜欢,更害怕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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