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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当然认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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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去疾当然认识张锐宵。
他已经把脚搭在桌子上,烟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另一只手的抖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努力控制着不属于他身体管辖范围的颤抖,对面的大佬看着他,朝他笑着。
赵去疾放下脚,拿烟的那只手去端酒杯,朝对面的人敬酒:“先生,Z创是家有不错想法的初创公司,但我精力有限,对这类科技创新企业没兴趣,倒是先生可以带着大家分一杯酒喝。”
Z创是张锐宵的小公司。
而坐在赵去疾对面的先生十年前被誉为“华尔街之狼”,十年时间跻身首富榜榜首,目前对科创有很大兴趣。
他能帮助张锐宵的就这么一点。
男人盯着赵去疾,喝下了那杯酒:“Felix为什么又做回了第二产业上?”
之前的赵去疾搞过一段时间的飞机研发,投了不少钱进去,这两年倒是撤资离开了,重心回到家族企业一直发展的路上来。
赵去疾笑了笑:“不能让我的梦想去影响家里的发展,未来还是要传给下一代的,落败在我手里,我不能忍受。”
手里的烟燃尽,赵去疾似乎感受不到痛觉,用手掐灭。
过了阵。
男人靠在真皮沙发上,有些喝高了,起身坐到赵去疾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Felix,说真的,以你的能力、背景,当年怎么没往航天那条路上走?那多风光,前途无量啊。”
赵去疾刚端起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感受到他搭在桌子上的腿没有了知觉,是麻了?他不知道,就像此刻他不知道是揭开伤疤解释还是打哈哈糊弄过去,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答案是:“因为那时候病了,重度抑郁,每天光是维持呼吸就用尽了全力,航天路太耀眼,我没力气去维持耀眼。”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就被摁死在喉咙的深处。
他嘴角习惯性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手里的酒杯稳稳地放回桌面,发出清响,他弯腰的时候顺手给男人空了的杯子添了点酒。
“人并不能完全按着自己的意思活,”赵去疾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响起,平稳,带着点轻松的笑意:“那条路太窄,规矩也多,不如现在自在,还能跟先生您这样的前辈多学习。”
他说话时逻辑清晰,表情管理完美,找不到任何一处bug。
没有人知道,就在他开口说话的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里像是被人掏空了一块。
那种感觉不是疼,而是一种让他感到慌张的状态。
太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过去、引以为傲的天赋成了灰尘。
不过赵去疾面上依旧谈笑风生,参与着下一个关于市场趋势的话题,甚至主动举杯敬了一圈酒。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
在这喧闹的包间里、在无人察觉的体面之下,他安静地感受着身体内那朵原本鲜艳的花朵正在加速枯萎的速度,整颗心都被紧抓着,让他疼痛,让他无法缓劲。
赵去疾喝得有些多了,他撑着沙发起身说出去透透气,他某一根筋搭错了,真就出了门丢下他的合作商,站在二楼过道上,扶着栏杆看一楼的娱乐大厅。
他那眼睛就跟装了雷达似的,两秒锁定在偏侧卡座里的张锐宵。
张锐宵学会抽烟了?赵去疾脑子里冒出这一句来。
卡座里的张锐宵坐在单人沙发上,嘴里叼着烟,他没看火,打火机的火苗“噌”地冒出来,他就那么盯着面前正在说话的人。
赵去疾撑着二楼的栏杆。
张锐宵是面对他的,而被张锐宵盯着的那个男人是背对他的。
赵去疾只能看到张锐宵的表情。
张锐宵的眼睛是下三白,高中就是那样,黑眼珠往上飘,眼白露得多,像要把人看穿,脸还是是硬邦邦的帅,跟刀削似的。
几年后再见着他,他那股藏于体内的、藏于温柔外表下的攻击性浮现了出来。
张锐宵那双温柔的眼不再柔和,抬眼看人的一双眼睛里带着恶狠狠劲,像是要把人钉住,生人勿近模样。
这是张锐宵,长大了的张锐宵。
“Felix,你在想什么?”从包间出来的朋友与他并排站立问他。
赵去疾朝着张锐宵的方向抬颌:“你说,从温柔绅士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吃了很多亏啊?”
说起来也奇怪,从张锐宵订婚的消息从国内传过来,传到他的耳朵里,赵去疾就想放了那场烟花就彻底放弃张锐宵这个人。
这么些年,他承认,没有刻意等过张锐宵,也没有打算去找过张锐宵,即使他去过京市,看过高中的光荣榜,也去过张锐宵就读的本科院校,但他确实没有想过找张锐宵复合这件事。
赵去疾觉得复合这件事代价太大了,对张锐宵的代价太大了。
他生病了,多重打击之下患了双相。
一个病人拖着有着美好未来的张锐宵,对他来说不愿意,他不愿意,张锐宵走上世界的舞台并不是为了和他一个病人再有什么瓜葛。
可他真正的放弃就是在那个消息传过来。
放弃对他来说并非是件难事,只是时间并不能完全让这个人离开他的心脏,他需要漫长漫长的脱敏,来逼着自己放弃。
他在纽约对张锐宵的每一次帮助,都是放弃张锐宵过程中的脱敏治疗。
——
张锐宵坐在公寓的客厅地毯上,旁边呼呼大睡的莱恩正打着呼噜,他喝了点酒麻痹神经,忽然电脑右下角弹出邮箱提示,他撑着脑袋点开,本以为又是被拒绝的回信,却不想——
“莱恩!接受了!布朗尼先生接受见面了!”
他的回信是数日之前求见最近对科技发展颇有兴趣的布朗尼先生的致信,布朗尼先生的助理刚刚回复可以见面。
——明日下午五点,xx大街的网球场地,只有半小时时间。
莱恩被张锐宵的高兴吵醒,看着面前这个有了点活力的张锐宵,有点走神:“你高兴起来,原来是这个样子。”
张锐宵也被这一句话震住了。
他是不高兴的,从俱乐部离开以后,见识到那个男人的冷漠以后,他是不开心的,甚至是难过的,他认为自己来到纽约读商学和创业的支柱没有了。
可他此刻又是极为高兴的。
男人的冷漠带来的难过低于了布朗尼先生回信的激动。
隔天下午,张锐宵早早赶到了网球馆,他没换装,是布朗尼先生的助理带着他直接进去的,穿过类似于京市那个场馆的长长走廊,推开一扇玻璃门,踏进去那一刻他就愣住了。
傍晚的网球场,天空被晚霞染了色,他要见的布朗尼先生正在网球场上挥着球拍,面对着正进门的张锐宵,而背对张锐宵的是昨晚上说不认识他的赵去疾。
此刻的赵去疾正挥着网球拍,黑色的T恤和白色的短裤,动作很专注。
赵去疾的对面是纽约的天际线,一座座高楼直插云霄,城市的灯火已经亮起来,与晚霞交融在一起。
他好像没在意这景色,眼里只有那道身影,看着熟悉的背影,张锐宵觉着楼下的车鸣声都远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赵去疾打网球,但却没见过成熟的赵去疾打网球,此刻他挥下的每一滴汗水都让张锐宵的回忆涌上来,不由分说将低落的情绪裹着他的开心情绪。
忘了。
忘了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先生,这边请。”
张锐宵的神被助理一句话扯了回来,他理了理衣摆往前走去,坐到沙发上等布朗尼先生打完一场。
他看着赵去疾和布朗尼一起走下来,两个人分坐在两边,布朗尼笑着:“Felix你也听听,你推荐给我的小公司,想必你也很了解吧。”
张锐宵诧异地看向赵去疾。
赵去疾垂眸笑:“说笑了,有一半血统和张老板一样,自然支持一下。”
布朗尼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赵去疾也没什么好瞒的。
半个小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张锐宵讲着,全程没看赵去疾。
赵去疾听着,全程没看张锐宵。
布朗尼听完后,想说些什么,被他夫人的一通电话叫走,对张锐宵说后面会有人联系他的。
张锐宵说好。
场地上只剩下了张锐宵和赵去疾,赵去疾懒在沙发里刷着手机。
张锐宵看他,还是很熟悉的样子:“你帮的我?”
说中文,赵去疾没理,张锐宵又说了遍德语。
赵去疾烦躁地啧了声,掀起眼皮,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你有事?”
张锐宵见赵去疾答非所问,他继续问:“你帮我的?”
赵去疾:“没有。”
说罢,赵去疾撑着座椅要站起来,他的脚有点僵硬,仿佛迈不开腿。
张锐宵一眼注意到他的别扭:“赵去疾,如果分开是为了让彼此变得更好,那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值得分开吗?”
赵去疾笑:“我们分开的原因并不是为了让彼此更好。”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忘了你,过自己的生活。”
“因为你性子犟,会来打扰我,”赵去疾扶着腰:“就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