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医者本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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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暖阳，本该是驱散阴霾、抚慰伤痕的良药。然而太医院后园这片刻的宁静，却被小顺子手臂上喷涌地鲜血和同伴惊恐的哭嚎瞬间撕裂。
那抹刺目的红，那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那生命飞速流逝的微弱挣扎--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琳混沌的意识深处。
【苏琳内心：动脉！桡动脉分支？出血量这么大...休克前期！清创，止血，缝合，无菌，无菌个球啊这鬼地方哪来的无菌？烈酒！干净的布！快！再慢点这小孩的手就废了！等等...我在哪？我是谁？我是...苏琳，苏医生！】
医者本能，如同沉睡的火山在濒死边缘被强行引爆!超越了这个羸弱躯体的极限，压倒了连日来积攒的恐惧、虚弱和身份带来的桎梏。那个在无影灯下与死神抢人的外科女博士苏琳，在这一刻灵魂归位。
“放下他！平躺！别乱动！”虚弱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穿透慌乱的空气。
“压迫止血，快！用干净的布！压住伤口上方！用力！”指令清晰、准确，带着急救黄金时间的紧迫感。
“准备清水！烈酒！干净的布条！针线！”她挣扎着试图坐起，苍白的脸颊因急切泛起病态的红晕，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瞬间锁定了伤情的关键。
“通知太医！立刻准备缝合！”最后一个词，如同惊雷炸响在胤祥耳边。
胤祥正准备冲出去找太医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他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躺椅上的女子。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映照出一种截然不同的灵魂光彩--那眼神，专注、冷静、带着掌控生死的绝对权威，哪里还有半分小宫女的怯懦和迷茫?这气场，这命令式的口吻，与那日梦魇中喊着“止血钳”、“O型血”时如出一辙，却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震惊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胤祥的四肢百骸。他感到一阵眩晕，心中那个温柔、倔强、需要他庇护的小宫女形象，正在这锐利如刀的眼神下寸寸碎裂。随之涌上的，是更深的痛楚、被欺骗的冰冷，以及一种被卷入巨大未知漩涡的恐慌。他下意识地扫视四周--果然，回廊的阴影下，一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潜伏的毒蛇。粘杆处！四哥的人，果然无处不在.
【粘杆处暗探甲七内心飞速记录：未时三刻，太医院后园。目标苏小晚突现异常，神智清明，言语有力，指挥伤者救治，条理清晰，气势迫人，迥异于常日病弱之态。提及缝合，与之前呓语吻合。怡亲王允祥反应震惊。】
“王爷！王爷！布！干净的布！”小顺子的同伴带着哭腔的呼喊惊醒了胤祥。
胤祥猛地回神，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思绪。无论她是谁，眼前是一条人命！他深吸一口气，属于怡亲王的决断力瞬间盖过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照她说的做”胤祥的声音沉凝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稳住了慌乱的场面。“去取清水！烈酒！干净的棉布！还有...”他顿了顿，看向苏小晚，眼神复杂，“针线，要桑皮线！”
很快，东西备齐。胤祥亲自用高度白酒冲洗了伤口周围，动作有些生疏，但异常认真。苏小晚被扶着半坐起，身体依旧虚弱得发抖，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伤口。
“按住！压住这里！对！血管断端回缩了，压住近心端！她急促地指挥着按住止血点的小太监，“烈酒！冲洗伤口！伤部也要冲到！把泥沙冲出来！”高度白酒淋在狰狞的伤口上，小顺子发出凄厉的惨叫。”
【苏琳内心：叫吧叫吧，总比见马克思强！这清创条件...简直是在犯罪，破伤风风险爆表，老天爷保佑这小孩体质好点...】
冲洗完毕，暴露出的肌肉组织和断裂的血管更加清晰。苏琳倒吸一口气，强忍着眩晕和手臂的颤抖，向胤祥伸出手：“针线给我！”
胤祥将穿好桑皮线的针递到她手中。那细小的银质子在她苍白纤细的手指间，仿佛拥有了生命。她的眼神专注得可怕，摒除了一切杂念，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道伤口。下针，穿过皮肉，打结，动作虽然因虚弱而略显滞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和精准度，完全不同于宫中绣娘的手法，是纯粹的、为连接生命而进行的操作。
【胤祥内心（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和熟悉的动作）：这手法...绝非一日之功,她...她在那个异世，究竟是何等人物？掌控生死？四哥要掌控的...竟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能在眨眼间从濒死小宫女变成冷峻医者的...异魂？】
几针下去，喷涌地鲜血肉眼可见地减缓了。当最后一针打结，苏琳剪断线头，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跌回躺椅，大口踹息，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
“血...血止住了！”小太监惊喜地喊道。
此时，被惊动的太医们也终于匆匆赶到。为首的正是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他一看现场，特别是看到苏琳手中还捏着的带血银针和桑皮线，再检查小顺子手臂上那虽然简陋却有效止血、对齐了皮肉的缝合伤口，瞳孔骤然收缩！
“这...这...”老太医惊疑不定地看向胤祥，又看向虚脱的苏小晚，最终目光落在她那双尚未褪去锐利余光的眼睛上，话都说不利索了。这手法...闻所未闻，竟真能如此止血缝合？！
“王爷，这...”老太医看向胤祥。
胤祥面无表情，声音听不出情绪：“按规矩处理伤口，上最好的金疮药，仔细包扎。人抬下去静养，好生照看。”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今日之事，太医院当值反应迟缓。若非...若非苏姑娘临危指点，后果不堪设想。此事，本王会亲自向皇上禀明。”
老太医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王爷的意思一一封口，以及...将功劳归于苏小晚的指点，而非她亲自动手缝合这种惊世骇俗之举。
“嗻！老臣明白！老臣定当妥善处理！”老太医连忙躬身，指挥人将感激涕零的小顺子抬走，同时深深看了一眼闭目喘息、仿佛又变回那个虚弱宫女的苏小晚，心中惊疑如惊涛骇浪。
【老太医内心：指点？那手法...岂是指点能成？这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王爷的态度...深不可测啊！】
人群散去，后园再次恢复寂静，只留下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酒气。
胤祥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他缓缓转身，走到躺椅前，低头看着苏琳。
苏琳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方才那短暂的爆发，耗尽了这具身体最后一丝元气，也仿佛耗尽了那个名为“苏医生”的灵魂。她又变回了那个伤痕累累、需要庇护的苏小晚。
两人之间，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胤祥的目光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痛楚、困惑、一丝被欺骗的冰冷，还有...挥之不去的、对这个灵魂展现出的强大与脆弱的深深悸动。
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珍宝，再次用厚厚的狐裘将她裹紧，横抱起来。动作依旧轻柔，手臂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硬。
“累了就睡会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喜怒，“我们回去。”
苏小晚在他怀中，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睁眼，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带着淡淡沉水香气息的胸膛，仿佛寻求着最后一点温暖和庇护。她能感觉到他胸膛下剧烈的心跳，以及那怀抱中传来的、不同以往的复杂张力。
胤祥抱着她，一步步走回值房。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却驱不散那无形的沉重阴霾。粘杆处暗探的身影，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再次隐没在阴影里，急速离去，方向直指--养心殿。
养心殿西暖阁。
炉火依旧熊熊，却似乎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阴冷粘稠。
甲七跪在下方，将太医院后园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包括苏小晚的每一个指令、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胤祥的每一个反应，太医的惊愕，以及那简陋却有效的缝合结果，尽数禀报。
御案后，胤禛沉默地听着。他指间的墨玉玄蛇扳指，在炉火的映照下，那两点幽深的红芒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动，带着一种噬人的冰冷光泽。
当听到缝合二字，以及苏小晚那瞬间转变的、属于掌控者的眼神和气势时，胤禛摩挲扳指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
“怡亲王作何反应？”胤禛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回皇上，怡亲王初始极为震惊，似难以置信。后迅速镇定，指挥救人，并命太医院按苏小晚指点善后，言语间有警告封口之意。最后...亲自抱苏小晚回放，神色......极为复杂。”甲七如实回禀。
胤禛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抿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弧度。
“知道了。”胤禛挥了挥手，甲七如蒙大赦，悄然退下。
暖阁内只剩下胤禛一人。他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紫檀木书架前，目光落在最上层一个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紫檀木上。那里面，装着粘杆处这些年搜集的、关于苗疆秘术、奇闻异录中最荒诞不经的部分。其中，就有关于“异魂”、“归途”的零星记载。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木盒上的灰尘。
窗外，夕阳的余晖染红了紫禁城的琉璃瓦，却无法照亮帝王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而炽热的掌控欲。一场无声地风暴，在太医院的余晖与养心殿的炉火指尖，已然酝酿成形。而风暴的中心--苏小晚，在怡亲王复杂而沉重的怀抱里，沉入了短暂而不安的昏睡。她的前路，如同窗外的暮色，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医者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