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张相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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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准你这么叫。
过往越是甜蜜，如今的现实就越伤人。
陈暖的姿势没变，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爬了满脸，指尖深深陷进手臂里，试图用疼痛驱散那不该在此刻涌来令人心碎的暖意。
昕昕。
——那个她以为早已被时光掩埋，只存在于褪色旧梦里的名字，就这么轻易地被他说出口。
周潭他怎么敢？
在那样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里，隔着八年未见的时光，他怎么还能用那个名字唤她？
他用什么身份来这么唤她？
老朋友吗？
愤怒和委屈再次翻涌而上，比之前更加猛烈。她站起身，因为蹲得太久，眼前一阵发黑，仓促间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不能再想了。
她冲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扑打自己的脸，水流顺着脸颊滑落，早已分不清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镜子里的女人双眼通红，脸色苍白，狼狈不堪。
陈暖刚用毛巾擦干脸，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愣了愣。
“Claire？”那头传来Allen熟悉的声音，“这几天在美国还好吗？”
陈暖清了清嗓子，意外之余，语气不自觉放松了些：“挺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明晚有空吗？我知道附近有家环境不错的清吧，明晚出来喝杯？”
陈暖需要做点什么，让她摆脱这种情绪，因此她没有犹豫，说道：“喝一杯吗？可以。”
“地址发你，那家清吧很安静，适合聊聊天。
“嗯，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Allen轻笑一声，“明晚七点见。”
“明天见。”
挂断电话，陈暖站在原地，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一片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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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陈暖特意化了精致的妆，整个人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与昨天狼狈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按照Allen发的地址找到那家清吧，推门而入时，暖黄的灯光和低缓的爵士乐立刻包裹住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和香薰混合的味道，是一个环境很好的清吧。
Allen已经到了，坐在角落的位置，金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软，他穿一件深灰色毛衣，里面搭着白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线条。
看到她进来，他立刻站起身招手，眼底带着明显的笑意：“Claire，这里。”
陈暖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将手包放在一旁的空位上：“不好意思，没让你等太久吧？”
“刚到没多久。”Allen笑了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我们确实好久没叙过旧了。”
陈暖招手示意酒保：“一杯玛格丽特，谢谢。”
“这么多年，Claire你的口味还没变。”
“喝习惯了，懒得换。”陈暖淡淡笑了笑。
Allen也向酒保示意，“和她一样。”他转回目光，仔细打量她，“不过你看上去有点累，Lena那个拍摄很辛苦吗？”
“还好。”陈暖避开他的视线，“拍婚礼本就是热闹又耗精力的事。”
“我记得你以前更爱拍风景。”Allen说，“那时你总说，风景不会说谎，也不会离开。”
“人总是会变的。”酒保刚好将两杯玛格丽特放在两人面前，陈暖抿了一口，语气轻松，“何况赚钱嘛，不丢脸。”
Allen沉默了一下。他和Claire是同校校友，那时的她安静又执拗，对着相机时眼里有光，那种纯粹的热爱，会特别吸引人。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以前还担心你这安静的性格，出了社会会吃亏，没想到你现在混得这么好。”
陈暖笑笑：“谈不上混得好，只是勉强糊口。”
“别谦虚了。你的INS我一直有关注，每一组作品都很有力量，和你这个人一样，看着柔软，实则坚韧。
“谢谢你，Allen。”陈暖又喝了一口酒，酒精的作用下，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她不经意抬眼，正好对上Allen凝视的目光。
他的五官立体深邃，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像是暮色中的海面，平静又深情。当他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会让人莫名生出被全世界珍视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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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en和陈暖的初见在一家酒吧，不是清吧。
刚到美国时，芝加哥对陈暖而言，庞大又陌生，周边人的英语说得又快又急，还没适应的她，只能靠捕捉的单词拼凑每句话的意思。
刚开学时，学院包场举办酒吧派对，她被热情的同学拉过去，音乐震耳欲聋，人群拥挤，让陈暖浑身不自在，她只能缩在角落，祈祷这场派对早点结束。
就在那时，Allen走了过来，对她说：“这里的音乐声大到快把我耳膜震破了，我知道有个不错的餐厅，要不要一起去品尝一下？”
Allen的语速本就快，再加上周遭的嘈杂，陈暖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勉强捕捉到“音乐声大”这几个词。
面对他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她努力弯出一个礼貌的弧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她刚点头，Allen就对着远处的人群说了句什么，然后拉起她的手腕往外走，径直去了附近一家安静的餐馆。
“我猜你可能需要一点安静。”Allen将菜单推到她面前，“那地方对第一次来的人来说，简直是折磨。”
陈暖这才意识到他估计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但看着对面毫不吝啬释放的善意，她终究还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谢谢，”她磕磕绊绊地说，“我口语不是很好。”
“没关系，你的发音很标准。”他笑着安抚。
菜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菜名在陈暖眼前模糊成一片，她得一字一词去看。
Allen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窘迫，轻柔道：“需要我推荐吗？这里的烤三文鱼很不错。”
这次他刻意放慢了语速，不在像连珠炮似的一顿输出，陈暖听明白了。
那顿晚餐吃得格外安心。饭后回学校的路上，Allen说：“我虽然不是学摄影的，但对摄影还挺感兴趣，多少了解一点。”
于是，陈暖试着用英语描述自己的摄影作业，紧张得语法错漏百出，Allen却始终耐心倾听，一点点和她沟通。
他对摄影的了解不止一点，像是专门研究过，也是他，成了陈暖在美国的第一个朋友。
后面的摄影作业接踵而至，陈暖的口语也进步神速，没过多久，就能用流利的英文和他争辩构图与光影的问题。
异国他乡，Allen的友善和热情，驱散了她不少的孤独和惶惑。
他们关系的转变，发生在一个大二夏天的午后。
陈暖在暗房里冲洗照片，Allen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当那张雪山风景照逐渐清晰，Allen忽然轻声说：“Claire，你镜头下的世界总是这么美丽，却又带着点孤独，就像你一样。”
暗房里只有红色安全灯的微光，陈暖转过身，对上他的蓝眼睛，发觉明白了什么。
“我不孤独。”她下意识地反驳。
“你有。”Allen站起身，靠近一步，“就像现在，你明明站在我面前，又好像随时会消失。”
陈暖从未在Allen口中听到过如此认真的语气。
“Claire，我喜欢你。”
“我想正式地追求你。”
告白来得猝不及防。陈暖愣在原地，猝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Allen，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断。
“不用现在回答我。”Allen体贴地后退半步，恢复了往常的笑容，“Claire，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没关系，你给我个机会，或者，我可以等。”
那天的陈暖沉默了很久，晚上回到公寓，靠在阳台上抽了好几根烟——只有在过于烦躁时，她才会抽。
表白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却又好像处处都变了。
直到有一天，陈暖看着Allen为她整理摄影器材的忙碌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该试着往前走了，该试着戒烟，试着放下过去。
她对他说：“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爱人，但如果你愿意试试，我答应你。”
Allen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一把抱住她，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Claire，我会对你很好的。”
那天，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他们确实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光。Allen是个体贴入微的恋人，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会在她熬夜修图时送来热可可，会在她想家时变着法子逗她开心。
他教她玩他擅长的滑雪，起初她总是摔跤，直到后面她能流畅地滑完一整条雪道。
那些温暖的瞬间，曾真实地慰藉过她漂泊异乡的灵魂，然而，有些隔阂，终究不是努力就能消除的。
陈暖对Allen是有好感的，她努力过让自己全心爱上他，可她做不到。
爱情如今在她生命中只占一小部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选择独自一人。
那年冬夜，她因为在摄影比赛中落选而情绪低落，Allen想尽办法安慰她，最后提议去看一场喜剧电影散心。
电影院里笑声不断，Allen也被逗得前仰后合，她也努力笑着，只觉得累。
“你不开心，对不对？”他凑到她耳边，小声问。
“没有，电影很有趣。”陈暖回答，甚至配合地笑了两声。
散场后，他们走在飘雪的街道上，到了公寓楼下，Allen忽然停下脚步。
“Claire，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强颜欢笑。你难过的话，可以告诉我。如果你需要陪伴，我也可以安静陪你。”
“就像上次你滑雪受伤，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是告诉我，而是自己默默去了医院？”
陈暖沉默着。她觉得把负面情绪带给别人，是一种负担，哪怕那个人是她的恋人。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坦诚了。
Allen等着她的回答，雪无声地落在两人肩头，芝加哥的寒风卷起Allen额前的金发。
“抱歉。”陈暖最后说。
他看着她，那双总是明亮的蓝眼睛黯淡下去，像蒙尘的蓝珠子。相恋半年，Claire从不对他提起过之前在中国的事情，她只字不提，他也一无所知。
“你总是这样，Claire。”他像是要被风吹散，“礼貌，周到，无可挑剔，可我们之间，好像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你为什么总要对我说抱歉呢？”
他抬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下。
“我走不进去。”他最终说道，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Claire，你心上的那个地方，是个全方面封闭的。我走不进去，你也不愿意让人走进去，甚至不想让人知道。”
陈暖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真的试过了，可话语堵在喉咙里，沉重得让她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又重复了一遍：“Allen，抱歉。”
在情感面前，道歉总是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感到厌倦。
Allen看了她很久，久到雪花在他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我知道你试过了。”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也许，问题不在你，也不在我。”
“Claire，你恨他吗？”他没说名字，只是一个代指，陈暖听懂了。
“不恨。”她轻声说，只是不恨，也谈不上原谅。
“Claire，我们做回朋友吧。”
这句话落入陈暖耳里，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轻松，没有丝毫难过，只有深深的愧疚。
“好。”她低声说，“抱歉，Allen，耽误了你半年时间。”
那天晚上，陈暖谈了半年的恋情，就这样平静地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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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酒吧，深秋的风吹来，陈暖穿得有点薄，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
Allen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不用……”她想推辞。
“穿着吧。”他按住她的肩膀，“你喝了不少，有点醉了，后面还有拍摄，别着凉。”
车在寂静的街道上平稳行驶。陈暖靠在车窗上，酒意上头，思绪纷乱：他这次来纽约，真的只是巧合吗？
“到了。”Allen打断她的思绪。
车停在酒店门口，陈暖解开安全带，想把外套还给他。
“穿着吧，后面再还我。”他看着她，眼神柔和，“早点休息吧。”
电梯到达楼层，陈暖拿出房卡刷开房门，就在她即将关门的那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按在门板上，阻止了房门关闭。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张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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