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鸿爪(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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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8
昏睡中，骆然眉头微微拧在一起。
“阿奎……”
一颗汗珠从他鬓角滚下，落在深陷的锁骨里。他喃喃着，眼睫颤动，似乎在某个困境中挣扎不已。
“……阿奎……”
趴在病床旁的奎子鉴周身一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而，随着骆然呢喃的声音在脑海中波动、回响……下一秒，他从睡梦中彻底清醒，惊坐而起。
骆然仍旧双眼紧闭，隔着眼皮能看见眼球在里面转动。他难受地蜷缩着，面色苍白：“阿奎……”
奎子鉴怔怔盯着骆然痛苦的面庞。
“……阿奎，你去哪里……”
清晰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字字句句，一棒子把奎子鉴游走的魂魄都敲了回来。他连忙把骆然被褥下的手捞出来，紧紧攥入掌心：“我在，我在。”
体温顺着皮肤相触的地方传给了病床上的人。奎子鉴作出回答的那一刻，温度一下变得真实可感，似乎有一道暖流直直淌进了骆然心底，将那些不堪忍受、难以排遣的苦痛，尽数祓除。
“……阿奎？”
那声回应砸进了骆然的意识，将他的世界震动。仿佛是棺椁裂开缝隙，一道光射入，就要指引他在混沌中杀出一条生路。
他想要睁开眼睛，想拨开云雾，但是他做不到。
漆黑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骆然头痛欲裂，栽进了一道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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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身影又出现了。
层层水波交叠，恍惚间，它与现实中一抹黑影重合，汇于一处。身影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从过往破空而来，最终停在他咫尺距离的地方，将他身心笼罩。
……
画面变亮，是明媚而充满生机的天光，天光如常，却是属于十一年前的暮秋。那身影亦渐渐清晰，化作青年人的面庞。
呜哇。阿然来不及反应，本能地猛侧过头，吐出一大口河水，接着剧烈呛咳起来。咳咳咳，撕心裂肺。
“你醒了？”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连忙拍打他的脊背。
阿然咳得厉害，满脸通红。他用力喘着，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无法开口说话。
一旁，青年很有耐心地帮他顺着气。很显然，在醒之前，都是他在为他做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谢……咳咳，谢谢……”他艰难地说着，青年笑了笑伸出胳膊，拉着他坐起身。
半晌，阿然终于平复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见那青年身着一袭黑色斗篷，站起身来，把摘下的兜帽扣上。
“没事就好。”青年转过身去，摆摆手权当告别，仿佛在说那都只是举手之劳。
兜帽盖住了脸，斗篷遮掩了身体。阿然看着他的背影，忽而有些失神——他重心不稳站了起来，踉跄两步，竟下意识跑上前去抓住了他！
阿然还记得醒时看见的那张面庞，俊逸不凡、气质脱俗；可是现在，他只能感受到一丝似有若无的戾气，如敛鞘寒刃、危险又冰冷。
青年被他拉住，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阿然愣怔片刻，连忙说：“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青年没有说话，阿然心下一惊，飞快撒开手：“要是不方便就……就算了。”
依旧沉默。青年不动，像是在心里衡量什么。
少顷他才慢慢转过身来。
阳光正好，勾画着青年人一袭黑袍。阿然咽下一口唾沫，只见他居然又摘下兜帽，在金光中拨开额前的头发，朝他轻轻一笑：“叫我阿奎就行。”
阿奎……
阿然当即失色：“你就是阿奎？！”
……
无奈，这话还得扯回初秋的时候。
那时，骆然刚成年，便要踏上这前路未知的坎途。他最敬爱的人——也就是父亲骆初行，郑重向他交代了execution任务。
骆然将化身阿然，接近一个叫阿冯的小子。据可靠线报，阿冯与罗戬的儿子相识，警方计划让阿然通过他接近罗戬父子，进而潜入罗戬集团。
临行前的夜晚，骆然和骆初行在房间里促膝长谈，骆初行事无巨细叮嘱了许多。从衣食住行到应对技巧，从社会万象到人性百态……不知为何，骆然有些胆怯，他眼神迷离，回避闪躲父亲的目光。
他并非不愿意，而是不自信，他唯恐辜负了使命，辜负父亲的殷切期待。
“最重要的是，”骆初行说，“小然，你不是一个人。”
骆然没有想到，抬头看向父亲：“……不是一个人？”
彼时的骆然眼眸清澈，在往后骆初行无数个思念的睡梦中不断重现，仿若宝石般闪闪发亮。
可有谁曾知，在那副皮囊下藏着的，其实是一颗颤抖的心脏；小心的试探和确认，是在面临未知的风雨和孤独前，希冀还存在一个可以栖身的港湾。
骆初行点头：“对，你不是一个人。在你之前还有一位executioner，他已经潜伏一年时间了，如果可以，就去找到他。
“他是接下来，除了我以外，你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骆然看着父亲，眼中添上一抹憧憬。
“他叫……”骆初行握住他的手腕，翻过来，温热的指尖触在他的手心，描下那个滚烫的名字——
“阿奎。”
……
骆然作为第二名特殊卧底参与execution行动。只不过，警方对情势的误判使得意外来的措手不及，计划因此险些胎死腹中。
阿冯与罗戬的儿子罗彧虽然相识，却并不是友好关系。两人之间，实则以矛盾为主。
只是矛盾还算了，更要命的是……事发那日，阿冯与罗彧手下的阿陌矛盾进一步激化，并发展成了肢体冲突。
僻静的树林里，临溪一片空地上，两伙人扭打在一起。年轻气盛的青年们互殴着，拳拳到肉，毫不吝啬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缠斗中，阿陌的人有人数和经验的优势，很快占据上风。没过多久，阿冯终究是双拳不敌四手，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正巧这时，阿然赶到了——他来不及多虑，跑上前想要把阿冯从阿陌手中救出来，却不料引火烧身。他被阿陌迁怒，想要反抗，无奈没什么格斗经验的他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变故来得很突然，至少在当场所有人意料之外。一个疏忽，阿然脚下失足，被对手的拳头掀翻，跌入了溪流。
噗通！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阿然”，一时间，所有人停下动作。
阿然不谙水性，扑腾两下便呛了一大口水，很快动静就越来越小。
看着水面上的气泡，阿冯脸上浮现出惊惧的表情。接着，不约而同地，惶恐的青年们四散奔逃，唯恐再触阿陌霉头，谁也顾不上那个无端被牵扯进来的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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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骆然昏睡的脸庞，奎子鉴不由得将手又攥紧些。
曾经，他隐隐抱有幻想。
如果骆然没有失忆，他就可以不用一个人承担过往，他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情感，也坦然接受骆然的态度。爱便是爱，恨便是恨，不似这般缄口不言、讳莫如深。
幻想自是落空，骆然失忆已成既定事实，他甚至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一切。他一厢情愿地认为，那些过往早已被封存了，除了他心里那总是在蹿动的火苗，其他的，都不会再与他们的未来有任何瓜葛。
然而，一厢情愿在这个夜晚戛然而止。因为幻想迎来了成为现实的一天。
阿然，居然叫出了那个在十年前活着，同样也在十年前死去的阿奎。
他知道，骆然很可能是想起些什么来了，也许不多，也许很多很多。
而他，竟是如此狼狈无措……积压了这般久的感情，居然被这样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勇气面对。
……
奎子鉴永远不会忘记那次初见。
彼时，阿奎行经溪流，路过林间空地，遥遥看见一帮人打群架，有人失足落水后，青年们溃逃而去，作鸟兽散。
走近后，他一眼就认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叫阿陌，与罗彧关系匪浅。阿陌兴许原本是不想闹出人命的，打算下水捞人，可一个偏头看见了他——准确说，应该是看见了黑斗篷，知道是罗戬的人来了，旋即不作他顾，带着自己的人就撤。
黑色斗篷是罗戬以及罗戬亲信在团伙内约定俗成的着装标志，如非有要事禀报，见了退避或绕行便好。
罗戬和罗彧虽为父子，但手下的人向来没有交集。罗彧生来就对犯罪异常敏感，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和执行力，罗戬一直重视对罗彧的培养，很早就开始精心为其挑选手下，像阿陌和阿冥这种从小与罗彧一起长大的，便是日后只忠于罗彧一人的亲信。
不过，罗戬也深谙罗彧一脉相承的野心和那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冷血，因此从不让罗彧接触自己的人，牢牢将核心权力把握在手里。
为了不给罗彧惹麻烦，阿陌抛下了落水的阿然，仓促回避。阿奎亦来不及多想，阿陌走后，他下水救起阿然。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阿然，在他往后余生，究竟意味着什么。
阿然知道阿奎的身份后很激动，两人互相确认，阿奎带上了阿然，此后，两人时常相伴左右，开始了那段属于他们的、颠沛流离的一年。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鸿爪(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