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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澜有一股子媚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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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季初的第三日,澜在溪边浣纱。
他指间缠着半湿的深蓝色绫罗,腕骨随着动作轻轻转动,像春水里浸过的玉簪,泛着冷润的光。发间别着支竹制的发簪,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被山风拂得微微颤动,倒比崖上开得最盛的缠枝莲还要添几分活色。
“澜小哥,今日的河灵晒得够干了么?”
对岸传来粗粝的嗓音,是守着药庐的老猎户。他肩上扛着半只野鹿,目光却黏在澜的侧脸上,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澜没抬头,只将绫罗往石上一铺,水珠顺着布纹往下淌,打湿了他青灰色的裙摆。“昨日晴得好,该是够了。”他声音轻得像雾,尾音微微上挑,不是刻意的娇俏,倒像是山涧水撞在石棱上,自然而然地漾开一点甜。
老猎户看得呆了,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溪里,惹得旁边挑着担子的货郎一阵笑骂。货郎眼睛也没闲着,直勾勾盯着澜垂在胸前的那截银链——那链子细得能绕指三圈,坠着枚看不清模样的玉坠,总在他低头时滑进衣襟,只留一点银辉闪闪烁烁,勾得人心里发痒。
这峡谷里的人,谁没被澜勾过魂?
洗衣的夷光会故意多留点脏衣裳,就为了听他说句“你就这操作?”;打铁的壮汉总往他那间竹屋送新打的铁器,就连后山打猎的朵妹,也会隔三差五送来河灵,红着脸看他用指尖沾了尝,那舌尖卷过指腹的模样,能让朵笑出声。
他们都说澜是狐狸精变的,不然怎会生得这般勾人。可他偏又不是女子的柔媚,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像崖上的青松,可眼波流转时,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又比最烈的酒还要醉人。
午后雾散了些,澜提着浣好的纱往回走。路过演武场时,正撞见几个佩剑的江湖客在比试。为首的锦衣公子见了他,手里的剑“哐当”掉在地上,剑穗上的明珠滚到澜脚边。
“这位公子,你的东西。”澜弯腰去捡,发间的簪子掉了下来,滚到锦衣公子脚边。他仰头时,阳光恰好穿过云层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唇色是天然的淡粉,像刚被晨露润过的花瓣。
锦衣公子喉间发紧,伸手想去扶他,指尖却在触到他衣袖的前一刻停住了。他见过京城最艳的花魁,也搂过江南最柔的水妓,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媚得干净,媚得清冽,像雪地里开的红梅,让人想折,又怕碰坏了那点冰姿。
“多、多谢。”锦衣公子接过剑穗,目光却黏在澜那截露在外面的皓腕上,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据说是去年救落水的孩童时被石头划破的。旁人留了疤是添了瑕疵,他腕上这道,倒像是画师特意添的一笔,更显得肌肤如玉,引人想凑上去吻掉那点不完美。
澜没在意他的失态,捡起竹骨朵别回发间,转身要走,却被人拦住了去路。是个背着长剑的黑衣剑客,眉眼凌厉,此刻却拧着眉,像是在压抑什么:“阁下可愿随我下山?在下愿以千金相赠。”
这话在峡谷里不算新鲜。去年有个富商想把澜赎去做妾,被他用一根竹枝打肿了脸;前年有个将军想强抢,结果被峡谷里的猎户们乱棍赶了出去。
澜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风掀起他的衣袂,露出一截纤细的腰,青灰色的布衫贴在身上,勾勒出柔和的曲线。“剑客可知,峡谷里的竹,移栽到山下是活不成的。”他微微一笑,眼尾微微上挑,那点媚意像石子投进湖心,荡得黑衣剑客猛地别开眼,耳根竟红了。
待澜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演武场上才炸开了锅。
“妈的,老子刚才差点就动手抢了。”黑衣剑客低声骂了句,声音里带着懊恼。
锦衣公子摸着剑穗上的明珠,喃喃道:“他刚才笑了……你看到没,他笑起来眼角有个小坑。”
老猎户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啐了一口:“你们这些外乡人,别打他主意。澜小哥是我们峡谷的宝,谁也带不走。”话虽如此,他想起澜方才弯腰捡竹骨朵的模样,心里也跟着痒了起来。
竹屋里,澜正坐在窗边碾药。阳光透过竹篾的缝隙落在他脸上,他垂着眼,长睫像蝶翼般轻轻颤动。案几上放着个青瓷瓶,里面插着几支野菊,是今早山脚下的樵夫送来的。
他碾药的动作很慢,指腹沾了点药粉,泛着淡淡的青。忽然,窗外传来几声轻叩,是后山的哑女,手里捧着个陶罐,指了指罐口,又指了指他,眼里满是期待。
澜放下碾杵,接过陶罐打开,里面是炖得软糯的银耳羹。他舀了一勺递到嘴边,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的眸子,此刻竟染上几分暖意。
哑女看得痴了,忽然想起昨日在溪边,看到澜蹲下身喂一只瘸腿的小狼,指尖碰着小狼的鼻尖,眼里的温柔能溺死人。那时候她才明白,峡谷里的人不是想“抢”他,是想把这抹温柔,独独留在自己眼里。
暮色降临时,澜提着药篮去看住在谷尾的婆婆。路过望月崖时,却被人拦住了。是那个黑衣剑客,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衣摆上沾了不少露水。
“我知道你不喜金银。”剑客从怀里掏出个木盒,打开,里面是支玉簪,雕着缠枝莲,与澜发间的竹骨朵倒是相似,“这是我家传的物件,赠与阁下。”
澜没接,只是看着他:“剑客可知,莲花开在泥里,却不该被折下来锁在匣子里。”
剑客的脸僵了僵,喉结滚动:“我……我只是想护着你。”
“我不需要谁护着。”澜转身要走,衣角却被拉住。他回头时,月光恰好洒在他脸上,眸子里像盛着碎银,“放开。”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像情人间的低语,又像带着锋芒的警告。剑客的手不自觉地松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的玉簪硌得掌心生疼。
峡谷里的夜很静,只有虫鸣和风吹竹叶的声音。澜坐在竹屋的廊下,手里把玩着那支竹骨朵。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是他救的那只小狼在叫。
他忽然笑了笑,月光落在他唇上,像镀了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