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医者难自医 ...
-
"你们听说过'医学双馨'的故事吗？"
十五年后，医学院新生入学第一天的夜晚，宿舍里总会流传起这个传说。几个大一新生围坐在宿舍里，窗外是飘落的樱花，就像当年一样。
"是那两位医生前辈吗？肿瘤科的绉楪馨教授和外科的高馨楠教授？"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推了推镜框，眼中闪烁着好奇。
学长点点头，声音低沉："她们从我们学校毕业，曾经是医学院的传奇。一个冷静如冰，一个热情似火，却成了最完美的搭档和..."他顿了顿，"和最相爱的伴侣。"
"后来呢？"新生们不约而同地向前倾身。
学长望向窗外那棵最老的樱花树，月光下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后来啊...一个救不了自己，一个救不了最爱的人。"
2003年的初秋，医学院的樱花早已凋谢，但新生入学的热情丝毫不减。绉楪馨站在礼堂最后一排，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黑色长直发一丝不苟地垂在背后。她微微蹙眉看着手表——开学典礼已经超时17分钟了。
"喂，你也是临床医学系的吧？"
一个明亮的声音从侧面传来。绉楪馨转头，看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冲她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女生穿着oversize的牛仔外套，里面是印着摇滚乐队logo的T恤，与周围严肃的氛围格格不入。
"高馨楠。"女生伸出手，"以后就是同学啦！"
绉楪馨迟疑了一秒，轻轻握了握那只手。"绉楪馨。"她报上名字，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冷淡。
高馨楠却毫不在意，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听说今年的解剖课会提前到第二学期，超刺激的对吧？我从小就喜欢研究人体结构..."
绉楪馨微微挑眉。大多数人听到解剖课都会露出畏惧的表情，这个女生却兴奋得像要去游乐场。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绉楪馨难得地接话。
高馨楠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害怕？这可是我们未来要面对的工作常态。对了，你为什么学医？"
这个问题让绉楪馨怔了怔。她望向讲台上正在发言的系主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了找到治愈不治之症的方法。"
高馨楠没有听清，正想追问，礼堂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典礼终于结束了。人群开始涌动，将她们冲散。高馨楠回头想再说什么，却已经找不到那个清冷的身影。
命运却似乎有意将她们绑在一起。第一堂课上，绉楪馨走进教室时，只剩下高馨楠旁边一个空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缘分啊！"高馨楠热情地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我就知道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绉楪馨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取出笔记本。但她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0.5度。
医学院的生活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每天清晨五点的晨读，深夜图书馆的灯光，以及永远背不完的医学名词。在这样的高压下，绉楪馨和高馨楠逐渐形成了奇妙的互补关系。
"绉楪馨！救救我！"某个深夜，高馨楠抱着一大摞书冲进自习室，砰地放在绉楪馨面前，"下周病理学期中考，我完全看不懂这些细胞变异图！"
绉楪馨抬起头，黑眼圈显示她也已经熬了好几个晚上。她叹了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
三个小时后，高馨楠终于恍然大悟地拍桌："原来如此！绉楪馨你太厉害了，比教授讲得还清楚！"
"嘘。"绉楪馨指了指自习室里其他昏昏欲睡的同学，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作为回报，第二天高馨楠硬拉着绉楪馨去了操场。
"你需要运动，整天坐着会得静脉曲张的！"高馨楠边跑边回头喊。秋日的阳光洒在她汗湿的脸上，闪闪发亮。
绉楪馨气喘吁吁地停下，双手撑膝："我...宁愿...得静脉曲张..."
高馨楠大笑，那笑声像一串银铃，在操场上回荡。不知为何，绉楪馨突然觉得，这样跑下去似乎也不错。
大二那年冬天，绉楪馨接到了父亲病危的电话。她连夜赶回老家，却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那个总是严肃的男人躺在病床上，瘦得不成样子，肝癌晚期。
"小馨..."父亲用尽最后力气握住她的手，"要找到...治愈的方法..."
葬礼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人参加。绉楪馨站在坟前，雪花落在她的黑色大衣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她没有哭，只是站得笔直，像一棵不肯倒下的树。
"绉楪馨！"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高馨楠穿着鲜红的羽绒服，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鼻尖冻得通红。
"我找了你好久..."高馨楠喘着气说，"教授说你请假了，我问了所有人..."她突然看到墓碑，声音戛然而止。
绉楪馨别过脸去："你不必来的。"
高馨楠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紧紧抱住了她。绉楪馨的身体僵硬如冰，但高馨楠固执地不放手。雪花落在她们相拥的肩膀上，渐渐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绉楪馨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高馨楠感到胸前的衣襟湿了一片，但她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对方，像要传递所有的温暖。
"我会陪你。"高馨楠轻声说，"不管发生什么。"
她也的确做到了。
回到学校后，绉楪馨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学习和实验室里。只有高馨楠知道，她开始特别关注肿瘤相关的所有研究。
"你又要通宵？"某个深夜，高馨楠推开实验室的门，发现绉楪馨还在显微镜前。
"这个癌细胞培养实验需要连续观察72小时。"绉楪馨头也不抬地回答。
高馨楠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咖啡和三明治："那我陪你。"
"不必..."
"闭嘴，吃东西。"高馨楠把三明治塞进她手里，"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浪费食物。"
绉楪馨终于抬起头，看着高馨楠倔强的表情，无奈地接过食物。两人在实验室里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晚餐，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为显微镜镀上一层银边。
大三的解剖课是医学生的分水岭。不少人在这门课后选择了放弃。第一次面对真正的尸体时，教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紧张混合的气味。
"记住，他们曾经是人，现在是你们的老师。"教授严肃地说，"尊重他们，就是尊重未来的患者。"
高馨楠一反常态地安静，绉楪馨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害怕？"绉楪馨低声问。
高馨楠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奶奶...去年去世的。看到这位捐赠者，突然想起她..."
绉楪馨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高馨楠的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做出这样的举动。高馨楠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回握，力道大得让绉楪馨微微皱眉。
"谢谢。"高馨楠小声说，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那天的解剖课，她们配合得异常默契。高馨楠负责宏观结构，绉楪馨专注于微观细节，两人互补的思维方式让教授都忍不住称赞。
"你们俩搭档太完美了，"教授笑着说，"就像..."
"冰与火。"高馨楠抢答，冲绉楪馨眨眨眼。
绉楪馨假装没看见，但耳尖却悄悄红了。
大四那年，学校组织了一次为期两周的山区义诊。绉楪馨和高馨楠被分在同一组，负责一个偏远山村的基础医疗服务。
村里条件简陋，她们住在村委办公室临时搭建的宿舍里。某个深夜，绉楪馨被一阵啜泣声惊醒。她循声找去，发现高馨楠蜷缩在走廊尽头，月光下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怎么了？"绉楪馨蹲下身，轻声问。
高馨楠摇摇头，却止不住眼泪："今天...那个小男孩...他妈妈说他腹痛三个月了..."
绉楪馨立刻明白了。今天她们接诊了一个八岁男孩，初步检查怀疑是晚期肝癌。在这种偏远地区，几乎没有治疗的可能。
"我们无能为力..."高馨楠的声音支离破碎，"学医四年，面对一个孩子却什么都做不了..."
绉楪馨沉默地抱住她，就像两年前高馨楠对她做的那样。两人在月光下相拥，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我们会变得更强。"良久，绉楪馨轻声说，"强到能够帮助所有人。"
高馨楠抬起头，泪眼中映着月光："一起？"
"一起。"绉楪馨承诺。
义诊回来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她们依然形影不离，但眼神交汇时总会有一瞬的闪躲，触碰变得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
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某个深夜，高馨楠在解剖室找到了绉楪馨。本该无人的解剖室亮着灯，推开门时，她看到绉楪馨独自站在解剖台前，对着一个心脏标本发呆。
"这么晚还不睡？"高馨楠轻声问。
绉楪馨似乎并不惊讶她的出现："睡不着。"她指着标本，"这是今天课上用的。心肌梗塞，冠状动脉几乎完全堵塞。"
高馨楠走到她身边，两人肩并肩站着，注视着那颗曾经鲜活的心脏。
"有时候我在想，"绉楪馨继续说，"如果早发现一个月，这个人可能还活着。"
高馨楠转头看她："这就是你选择肿瘤科的原因？想抢在死神前面？"
绉楪馨点点头，月光透过高窗洒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你呢？为什么选外科？"
"因为我喜欢立竿见影的效果。"高馨楠微笑，"切开，修复，缝合。看得见的治愈。"
两人相视一笑。解剖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不知是谁先靠近的，当她们反应过来时，唇已经轻轻相触。那是一个短暂如蝶翼轻拂的吻，却让两颗心同时剧烈跳动。
分开后，高馨楠的眼睛亮得惊人："我..."
"我也是。"绉楪馨罕见地打断她，声音轻但坚定。
无需更多言语，她们在解剖台旁十指相扣，头顶是无影灯与月光交织的光晕。
毕业后，绉楪馨进入全国顶尖的肿瘤医院，专攻恶性肿瘤的早期诊断与治疗。高馨楠则选择了外科，凭借精湛的技术很快在心脏外科领域崭露头角。
她们在市中心的公寓成了朋友们的聚集地。每当有人问起她们的关系，高馨楠总会大大方方地搂住绉楪馨的肩膀："这是我的另一半，字面意义上的。"
而绉楪馨则会轻轻拍开她的手，但眼中的柔情藏不住。
工作第三年，绉楪馨主导的一项肿瘤早期筛查技术获得国家级奖项。颁奖典礼上，高馨楠坐在第一排，鼓掌得最用力。当晚的庆祝派对上，喝得微醺的高馨楠跳到桌子上宣布："我家楪馨是最棒的！未来一定能攻克所有癌症！"
绉楪馨红着脸把她拉下来，却在无人处紧紧拥抱了她："没有你，我做不到。"
高馨楠在她耳边轻笑："那就永远别离开我。"
"永远不会。"绉楪馨承诺。
命运的转折往往始于最平常的日子。那是个普通的周三早晨，绉楪馨在刷牙时突然咳出一口血。她盯着洗手池里的鲜红，一时间愣住了。
"怎么了？"高馨楠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口，然后瞬间清醒，"楪馨！"
"可能是牙龈出血。"绉楪馨试图轻描淡写，但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作为肿瘤专家，她太清楚无缘无故的咯血意味着什么。当天她就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CT结果出来的那一刻，阅片无数的她立刻认出了那个阴影——肺部肿瘤，而且不小。
"需要活检确认性质。"同事小心翼翼地说，但眼神已经透露了一切。
高馨楠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绉楪馨正坐在诊室里，面前摊着CT片。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楪馨..."高馨楠的声音哽住了。
绉楪馨抬起头，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讽刺是不是？肿瘤医生得了肿瘤。"
高馨楠冲过去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我们会战胜它，一定会的。我认识全国最好的外科医生...
绉楪馨轻轻摇头："已经转移了，楠楠。我看得懂这些片子。"
高馨楠猛地松开她，眼中燃起倔强的火焰："不，我不接受！我们才二十八岁，我们约定过要一起变老，一起开诊所，一起..."
她的声音破碎了，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绉楪馨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却发现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
"我答应过不会离开你。"绉楪馨轻声说，"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医者难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