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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新增) ...


  •   风铃祭散场时,铜火盆的余烬还在古槐下闪着青白的光。

      铜铃仍在风里摇晃,声音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咬空气。

      伊安半搀半抱地把莱昂带回木屋,少年醉得脚步虚浮,苦艾酒的后劲像一条热蛇缠在喉咙里。

      木门阖上,铃声被隔绝在外,只剩松脂与酒精混合的辛辣在空气里发酵。

      伊安把人放平,指尖拨开莱昂额前湿发,掌心贴着他滚烫的太阳穴。

      “还疼?”

      莱昂摇头,尾巴却缠着伊安手腕不肯松。

      伊安低笑,声音被炉火烤得发软:“那就睡一觉,醒来就不疼了。”

      ——刻度 32,小兽第一次把醉意当成依赖。

      …………

      天刚刚亮起,薄雾从河谷漫上来,把村子裹成奶白色的茧。

      风铃祭后的第一缕晨光,被古槐巨大的树冠剪成碎片,落在磨得发亮的青砖上。

      伊安站在井台边,手里拎着空木桶,桶壁还沾着昨夜苦艾酒的残绿,苦味被热气蒸得四散。

      井水倒映出他的脸——嘴角带着极浅的弧度,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薄雾像被拉长的棉絮,从河谷一路爬上井台。

      伊安把木桶搁在石沿,指尖在冰凉的井水里划出一圈细小的涟漪。

      水纹里映出胖大婶玛丽的倒影,她手里搓着艾草绳,汁水染绿指缝。

      “昨夜祭火自燃,火舌卷得跟龙翼似的。”玛丽的声音被雾气吞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黏在空气里。

      “那孩子角上的银环,闪得跟龙睛一样。”

      声音顺着雾气飘进伊安耳中,他弯腰打水,绳索在掌心沙沙滑过。垂眸,水面映出自己的倒影——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龙睛?”他轻声重复,仿佛在咀嚼这个新鲜的词汇。

      “可不是,”瘦削的猎户接过话,拇指摩挲着腰间新磨的匕首,“祭火自燃,是龙神在挑人。”

      伊安没抬头,只把水桶慢慢沉下去。绳索摩擦石沿的“咯吱”声像极了谣言生长的节奏——先是一声轻响,再是一阵回声。

      猎户把刀背抵在石阶上,刀锋映出伊安的侧脸,也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

      “龙神挑人,怕是灾星。”猎户的声音像磨石,粗糙却锋利。

      伊安把水桶提上来,水滴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星子。他抬眼,目光掠过猎户的刀锋,落在远处雾气里若隐若现的古槐。

      “也许龙神只是路过。”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风,却恰好让井台边的每个人都能听见。

      话音落下,雾气仿佛被撕开一个口子,谣言顺着那道口子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胖大婶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讪笑。猎户低头,匕首在掌心转了一圈,没再吭声。

      伊安转身时,衣袖拂过水桶,水面荡起一圈细小的涟漪。涟漪里,倒映出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暗色。

      指尖摩挲着昨夜没喝完的苦艾酒,伊安眼底浮起极浅的笑意。

      谣言,比酒醒得更快。

      …………

      午后,精灵露卡出现在药圃里。

      她背着长弓,绿眸在日光下像被磨亮的翡翠。

      “风铃祭的火,烧得真巧。”她随手掐下一株银叶薄荷,放在指间碾碎,辛辣的香气立刻窜进鼻腔。

      伊安没抬头,继续分拣药草:“世界树给的火种,总该有点惊喜。”

      露卡挑眉,声音压得极低:“惊喜?还是惊吓?”

      伊安把一株枯黄的龙涎草扔进篓子,语气淡淡:“惊吓也是惊喜的一种。”

      精灵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那我拭目以待。”

      她转身时,指尖弹出一粒细小的种子,落在泥土里,转眼被晨雾吞没。

      伊安垂眸,用靴尖碾碎种子,像碾碎一个未出口的秘密。

      …………

      下午,井台边聚的人越来越多。

      “听说那孩子是被龙群遗弃的幼崽。”

      “银环?那是锁链,不是装饰。”

      “祭火自燃,是龙神在警告我们。”

      每一句窃语,都像一滴墨汁,滴进清水,迅速晕开。

      伊安站在人群外,指尖转着一片枯叶,叶脉被阳光照得半透明。

      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带着迟疑和敬畏:“伊安那孩子,怕是也被蛊惑了。”

      枯叶在他指间碎成粉末,随风飘进井里,激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谣言,就这样沉进井底,又浮上来。

      …………

      药圃里的露水挂在银叶薄荷的锯齿边缘,像一排细小的钻石。伊安蹲在垄沟间,指尖拨开新长出的龙涎草幼苗。泥土的潮气混着药香钻进鼻腔,他深吸一口气,像在确认谣言的“配方”是否足够。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是铁匠的媳妇,正拎着空篮子走过来,鞋底碾过湿土,留下一串浅浅的月牙印。

      “小伊安,”她压低声音,“听说三天后,龙神要来领人?”

      伊安拔起一株枯黄的草,语气像在陈述天气:“第三日是迎龙使团,不是龙神。”

      铁匠媳妇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确认。她匆匆点了点头,篮子撞在膝盖上发出轻响,转身时差点踩到药苗。

      伊安目送她背影,指尖碾碎枯叶,碎末落在泥土里,像撒下一粒细小的种子。

      ——谣言的种子,生根只需一夜。

      他弯腰,用指尖在泥土上画了一个极小的圆,像在给种子量尺寸。

      …………

      黄昏,铜铃祭的残火刚熄,雾气便从井口涌出,带着湿凉的铁锈味。

      伊安蹲在井台边,指尖轻叩井壁,石缝间渗出细小水珠。他从袖中掏出一枚拇指大的灰白石子——表面布满针孔,是矮人工匠帕帕特制的“录音石”。

      石子被伊安塞进井壁暗孔,孔底连着一条铜管,直通井底回声腔。

      当村民打水时,桶绳晃动,铜管共振,录音石便吐出预设好的低语:

      ——“第三日龙神来领钥匙。”

      ——“银环是锁链,伊安是唯一锁匠。”

      声音被井壁放大,像幽灵在井底低语,却无人能辨来源。

      ————

      井台成了谣言的扩音器。

      胖婶打水时,桶绳一抖,井底传来细碎人声,吓得她水桶差点脱手。

      猎户磨刀时,刀背贴井壁,回声把谣言送进耳朵,刀锋都颤了一下。

      孩子们围着井台玩石子,石子落井,回声像龙吟,他们尖叫着跑开,谣言便跟着童声飘进每家每户。

      伊安站在药圃尽头,指尖转着第二枚录音石,像转动一枚未响的铃。

      他听见井台方向传来压低的人声——谣言已生根,无需再浇水。

      …………

      夜幕降临,酒馆灯火昏黄,酒气混着松脂的辛辣。

      伊安坐在角落,面前摆着未动的麦酒。地精帕帕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

      “风传得够快了。”帕帕咧嘴,缺了门牙的笑显得格外狡黠,“七日后龙神来领钥匙,还是领锁?”

      伊安指尖在杯沿画了一个极小的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钥匙也好,锁也罢,总得有人握得住。”

      帕帕心领神会,把羊皮纸推过去,上面画着龙脊山的路线图。

      “谣言传得快,路就铺得平。”

      伊安接过羊皮纸,指尖在路线图上轻轻一点:“那就让它再快点。”

      帕帕咧嘴一笑,转身融入灯影。

      伊安垂眸,杯中的麦酒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像一弯新月,藏在夜色深处。

      ………………

      深夜,莱昂在木屋里醒来。

      他听见窗外有细碎的说话声,像风穿过风铃的缝隙。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尾巴无声地滑过地面,停在窗边。

      月光下,几个村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们的声音被夜风撕得七零八落:

      “龙神要降灾……”

      “那孩子不能留……”

      莱昂的指尖扣住窗棂,指节发白。

      伊安从背后抱住他,掌心覆在少年心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别怕,谣言只是风。”

      莱昂的尾巴缠住伊安手腕,像抓住唯一的锚。

      ——刻度 32,小兽第一次把恐惧交出去。

      ………………

      夜已深,伊安潜回井台,月光把石面照得惨白。

      他把耳朵贴向井壁,录音石仍在低语,声音却掺进了村民自己的恐惧:

      ——“龙神要降灾。”

      ——“那孩子留不得。”

      伊安嘴角微扬,指尖在井沿画下一个极小的圆,像给谣言盖了印章。

      他取出第三枚录音石——空白,预备在明日祭火前放入火盆底座,让祭火自己“开口”。

      夜深,伊安在炉火旁写下最后一行字:

      “谣言已成。”

      莱昂趴在桌边,尾巴扫过地面,留下一行浅浅的铃铛声。

      ——刻度 33,恐惧第一次有了形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新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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