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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波忆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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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诀谙是被床头不停震动的手机闹铃吵醒的。
他烦躁的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墨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前,衬着他好看得不真实的杏仁眼,竟显出一种慵懒的美感。
夏诀谙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解锁,关掉闹铃,随后映入眼帘的是绿色泡泡旁五个醒目的小红点。他打开APP,发现备注为:逆子秦楫的人一口气给他发了五条消息,并且都是在凌晨四点发的。
有病吧,谁家好人在凌晨他妈给他发消息?
『逆子秦楫:唉唉唉!小谙谙在不在?』
『逆子秦楫:我真的激动死了!!!』
『逆子秦楫:我昨晚去打球碰到小焓了!』
『逆子秦楫:你猜怎么着?』
『逆子秦楫:他看我了!他看我了!妈呀,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眼睛真的好好看!我靠!一眼我就沦陷了!(大笑)』
夏诀谙看完这些,冷漠地打开对话框,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字:“哦”
没想到对方很快回复。
『逆子秦楫:这么冷淡???』
『xja:哦。』
『逆子秦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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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诀谙卡着点到的班。
平时他们总爱迟来十分钟早自习的班主任白郁琴,今天一反常态,已经面带微笑站在讲台前准备宣布什么事情了。
但夏诀谙知道,她这表情绝对没什么好事。他索性直接进了门,用足以响彻整个班的声音喊了句:“报告!”
白郁琴明显被吓了一跳,但面上的微笑丝毫不减,用温柔的不正常的音调说:“夏诀谙啊,进来。”
夏诀谙单肩背着书包,校服松松垮垮的贴在清瘦的身体上,一双手插在裤兜里,迈开长腿,漫不经心地从靠近门的第一组慢慢吞吞绕到第四组第一排坐下。
白郁琴开始讲话。
“同学们都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啊,再过一年多的时间你们就要面临高考这一大关。虽然说我们这个班在年级里名列前茅,但我们也不能有任何松懈。”
“所以,我校领导和各科老师一致决定,从高二开始所有学生将接受晚自习后的延时服务~”
白郁琴说完,底下一片唉声叹气。
夏诀谙倒是觉得没什么,晚点放学也好。
早自习结束,第一节课开始。
数学老师左手抱着一沓试卷,右手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不紧不慢地走到讲台前,抿了一口茶,用他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桌上东西都搜(收)起来!准备考试!”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面面相觑。
数学老师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只是慢慢坐下,笑道:“我知道,你们都很纳闷为什么才开学两天什么都没怎么学就要考试。是这样,我想看看大家在我没讲的情况下,能力如何。”
“放心,这次考试不会有排名,你们只管尽力做就行了。”
“不要给我做小动作!”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再不做的道理。
同学们拿到卷子后,默默埋头苦写。
教室窗外的银杏树苍翠欲滴,几只小小的麻雀在树枝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大部分人都对这种大自然中再正常不过的声音无动于衷,唯有夏诀谙被这几声鸟叫拉进了思绪……
他喜欢夏天,因为万物生机盎然,还有因为那个重要的人……
年少时,所有与夏天有关的美好记忆都源于那个重要的人,他给他独有的温柔,无微不至的关照以及坚定的陪伴,让他拥有了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也是从那时起,少年的悸动从此在心底生根发芽……
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总是在同样的场景下回忆着以前。
夏诀谙很轻易的回过神,因为后桌发出细微的撕纸声清楚地传进他的耳朵。他微微偏头,用余光扫到后桌的人正低着头将撕好的纸条折好,朝他扔了过来。
夏诀谙不看都知道纸条上的内容是什么。
又是一个找他要答案的。
他不动声色地捡起纸条,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将纸条撕得粉碎,然后意味不明地瞄后面一眼,忽地站起身。
“老师,李益铭作弊。”
后桌名叫李益铭的男生突然被点名,愣愣地看向夏诀谙,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数学老师听到这话,放下刚拿起的手机,径直走向李益铭。夏诀谙将撕碎的纸条递到数学老师手中,慢悠悠坐下。
“李益铭,你跟我出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其他人,跟你们没关系,继续考试!”数学老师发话。
没过一会,数学老师领着李益铭进来了,李益铭垂着头,双臂绷得紧,经过夏诀谙身旁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了座位。夏诀谙像是没看到他眼中的恶意,不受任何影响,轻轻松松就将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解出,盖上笔帽。
帮助讨厌自己的人,他做不到。
瞪他也好,骂他也罢,反正这个班的人都对他充斥着与生俱来的厌恶,也只有在有求于他时才会一改常态好声好气地与他交谈。
夏诀谙只有一个要求,别来招惹他就行。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每一条最后一个学生依次收好试卷交上讲台。
数学老师前脚刚走,秦楫后脚就出现在了他们班门口。
“唉!小谙谙!出来玩啊!”秦楫站在门口挥手。
夏诀谙没理他。
秦楫又喊一遍。
夏诀谙被他喊的没辙了,不情不愿走出班门,与他并肩站在教学走廊。
“说了别那样叫我,干吗?”夏诀谙没好气。
“喂,别生气啊,我叫你是想问你中午去不去打球?”
“跟六班张浩那几个打。”
“没空,不打。”
夏诀谙说着转身就要进班,秦楫一把揽住他的肩,嬉皮笑脸:“哎呦喂,别走嘛,算我求你。”
“咋啦你这是?兴致不佳啊?”
夏诀谙没回答。
秦楫又问:“咋滴你们班哪个小子跟你闹矛盾啊?”
不得不说,秦楫看起来不正经,实际上还挺聪明的。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可能。”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哪个小子敢跟我们小谙谙闹?”
“报上名来,秦哥我替你讨公道!”
夏诀谙不做声,突然问道:“李益铭这人认识吗?”
秦楫思考了几秒,非常笃定地回答:“认识!但不熟…”
“怎么?你跟他闹矛盾了啊?”
夏诀谙没有否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李益铭这家伙考试找你要答案被你举报了?”
“嗯。”
秦楫连拍手叫好,笑的合不拢嘴。
“谙哥牛逼,谙哥最棒。”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终于被制裁了吧。”
“去年他大考作弊做的贼明目张胆,结果呢仗着自己家有钱,背景硬,愣是没被作废成绩。”
“听说进你们这个班也是靠他爸和校长走关系。”
秦楫说完一脸愤愤不平。
夏诀谙刚想说什么就被上课铃打断。
看到夏诀谙欲言又止的表情,秦楫咧开嘴笑笑,扔下一句“待会见”就急匆匆地向着他们自己班跑去。
— 夏诀谙回到座位坐好,整理了一下上节课还摊放在桌上的草稿纸,忽然发现下节课要交给白郁琴的表格不见了。他莫名感到心慌,下意识去翻书包的夹层,没有。正着急时,李益铭虚情假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这么着急,是不是在找这个呀?”
夏诀谙猛地回头,看到李益铭手中的东西,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该死,他早该想到的。
李益铭看到他这幅样子,勾了勾唇角,带着几分戏谑,晃了晃手中湿哒哒的纸,挑衅道:“哎呀很不凑巧,这张表刚刚掉水里了呢,可惜,你说白老师看到会不会怪你啊?”
班里发出一阵哄笑,他们都很期待夏诀谙会是什么反应。
意料之外,夏诀谙没有像想象中的一样破口大骂或者气急败坏,让那些想看乐子的人瞬间就闭了嘴。
夏诀谙不予理会,一双杏仁眼上挑,嘴角掩不住的讥讽,一字一顿道:
“怪不怪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某人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数学吧,到时候挂科了,我想你爸也没那个本事帮你吧。”
“夏诀谙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李益铭不淡定了,愤恨已经写在脸上,仿佛刚刚温和的面孔是另一个人的。
夏诀谙避开他恶狠狠的眼神,一把抢过攥在他手中的表格,若无其事地将表平铺在桌面上,拿纸巾一点点擦干。
身后的李益铭还在大骂。
“夏诀谙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有妈生没妈养的家伙!”
“你妈那么优秀,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
“天天在那里装高冷,炫耀你的破成绩,见不得人好,难怪你妈早死!”
围观的几个人听不下去了,都来劝。
“算了吧老益,别骂了。”
“老益,这次你太过了。”
“再怎么气你也不能说别个妈啊!”
李益铭语气稍稍缓和,说:
“本来就是他没…”
话还没说完,夏诀谙猛地转身,踹翻了李益铭的课桌,然后上前死死拽住他的衣领。
围观的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近在咫尺李益铭这张令人反胃的脸,夏诀谙拽着他衣领的手更加用力,极致隐忍的怒意终是爆发到极点。
“你他妈说谁没妈?”
李益铭被这幅样子吓到,却没有一点儿退缩,任嘴欠地嘲讽。
夏诀谙手上再用力,恨不得直接捏碎这人的骨头。
李益铭见他真的动了怒,求生欲极高,双手也不闲着,使劲掐住夏诀谙的手臂,他们就这样僵持了一分多钟,谁也不松手。
还是英语老师的出现化解了这场闹剧。
“唉唉唉,这两位同学干什么呢?”
“上课了知道吗?还不快回座位坐好!”
“其他人也是,不知道上课了吗?都杵在原地干嘛呢?快点回去!”
夏诀谙冷静下来,松了手。
“OK,class begin!”
“Today,we have learn…”
这一节课夏诀谙都心不在焉。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妈妈”这个词了。
在他的记忆里妈妈容芝意是个温柔多愁善感的女士,这也许跟她的职业有关。容芝意曾是国内赫赫有名的钢琴家,自打四岁起她就展现出了在钢琴上的天赋异禀。夏诀谙从小到大一直视自己的母亲为榜样,儿时的天真让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成为跟她一样厉害的人。每当他说这句话时,母亲只会将他轻轻搂在怀里,眉眼含笑,低声在他耳边细语:“我们诀谙,最厉害了。”父亲夏怀衍也会同母亲一起搂着他,不语,只是一味的看着自己的妻儿。
那时的他们,是人人口中所羡慕的幸福家庭,直到母亲的意外离世,曾经所有的一切全都变了…
夏怀衍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女人,而那个女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比夏诀谙小两岁的女孩。
那个陌生女人和女孩到他们家的第二天,夏诀谙知道了她们的名字。
“诀谙,这是你新妈妈温淑雅,还有你的妹妹,盈盈。”
“以后你就是哥哥了,要懂事一点,多让着点妈妈和妹妹,不要让她们生气知道吗?”
年仅11岁,向来听话的夏诀谙第一次没有听话。
他对这个所谓的新妈妈和妹妹一点好感都没有。
同样的,这个陌生女人对夏诀谙也没有好脸色。
在温淑雅和夏盈盈住进来的第三天,温淑雅开始发挥自己“新夏家女主人”的地位,对家里的佣人们颐指气使,不是吐槽厨师饭做的不好吃就是嫌弃佣人布置的房间难看,要么就是提出很多刁钻的要求。明明好几次夏怀衍都目睹了经过,却全当没看见,没有任何作为,甚至还下令只要是温淑雅提出的,再难都要按照她的意思做。
夏诀谙对这样的父亲感到陌生。曾经那个是非分明,善解人意的父亲去哪了?
他开始避着夏怀衍,父子俩之间的关系也在日积月累中慢慢变得隔阂,仿佛他们之间一直有着一层无法打破的透明屏障。
“夏同学,夏同学?”英语老师敲了敲他的桌面。
夏诀谙回过神。
“上课不要走神啊,你看我都已经讲到第十三页了,你的书怎么还翻开在第七页?”
“夏同学,我记得你之前听我课都很认真啊,怎么今天不在状态啊?你这大半节课的时间都白白浪费了。”
“你先起来站会。”
夏诀谙眼底看不出情绪,乖乖地站了起来。
手臂上开始隐隐作痛,夏诀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几道鲜红的掐痕就这么烙在上面,看起来触目惊心。
算了,有空去擦点碘酒吧。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课。”
“夏同学,你来一下。”
正欲出班的夏诀谙听到英语老师叫自己,折返回来。
“老师,怎么了?”
英语老师放低声音。
“诀谙,我们所有老师都知道你是好学生,成绩一直都是顶尖的那类人,但是你上课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听讲啊,不要走神,也不要因为一些同学而影响了你自己。我希望这是我看到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英语老师话里有话,夏诀谙懂。
“好了,没事了,你走吧。”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夏诀谙道过谢,从自己座位的抽屉抽出一张表格,出班门,直走左拐,向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