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房屋堆叠的破旧街区在高速发展的星城里显得极为突兀，相较于烟火浓郁的家家户户，灰扑扑的碎石砖瓦则是在静悄悄地诉说着这片小巷的时代久远。
“小乐!”
电线错杂紊乱的破旧居民楼下，体态臃肿的大婶向着奔来的少年打起了招呼:“慢点跑。怎么这么高兴？”
“婶!我上初中了!”祝常乐欣喜若狂地晃着手里的纸张，应道。
“哎呀，不错!我刚见你爸回来了，难得的没喝酒，定也是早早知道了!”大婶并没有说谎，她确是看到了祝成功面露春风地上了楼，但她却不知为何仍有些许心悸。
祝常乐迅速奔上楼，但原本轻快的步伐却在临近那扇早已布满锈斑的大铁门时，渐渐沉重了下来，他立在门前呆呆地凝视着把手。
应许是夏季的回南天太过潮湿，铁门又隐隐约约的散发出了令人感到不适的铁锈味。
手已经扶上把手，但祝常乐还是害怕的。害怕开了门后又是满地狼藉，害怕又是满身伤的妈妈和阿姐让自己不要哭。
但是祝常乐还是不死心地告诉自己，倘若那个人有半点要悔改的心，自己也可以将一切过往不咎。
比起恨赌徒，还是无条件宽限筹码的人更胜一筹。
“阿姐。”祝常乐还是开了门，但还未等他细看一番屋内的情况，祝迎男就先连滚带爬地起身扑向了他。可误认为是惊喜的祝常乐，站直了身立时做好了原谅那个人过去种种过错的准备。
“小乐……”
声音细如蚊吟，但祝常乐听出了满满的恐慌。他不确定地盯着面前浑身颤抖的阿姐，虽然明显地感受到了阿姐正拼命想将自己往外推，但迫于惊恐所带来的无力而无济于事。
他迫切地抬头想看清屋内的一切，阿姐也抵住偌大的恐惧想像以前一样环住小常乐，挡住世界的阴暗面，可偏偏就这次没有尽到“遮羞布”的职责。
祝常乐定住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感胃中泛起一阵恶浪，而耳边也只有不停萦绕的嗡鸣声与抽泣声。
瘫在地上的女人颤颤巍巍的唤着祝常乐，又无力的盯着满手的血，已经干涸了。她竭力想止住还在源源不断涌血的口子。“他……”还未说完，女人便捂脸哭了起来。
祝常乐本能地将视线从满身鲜红的女人身上挪开，越过一摊映出微弱灯光的血泊与一个……血淋淋的死人。那个人，死了吗？……不，他甚至还攥着一把钱。
无形的，枷锁，是怎也落不下泪，喘不上气，只是全身心的疲惫。漫天的红枫叶与向来以残暴为称的红蚂蚁一同无情地侵蚀腐化着祝常乐的身体和灵魂……
半夜每每梦到这，祝常乐就会惊醒。
那时他总如一只从水中艰难爬出的落单小猫一般，独自顺完毛后便起床做家务。
虽然在那之后，人人都说是新的开始，但绝不会是好的开始。
自母亲将那个在生物角度上是父亲的人渣捅死后，她就离开了，不过因迫于长期遭受家暴，刑期减少至了5年，也许这还是个算不错的消息。但阿姐去了寄宿学校，而自己也不得已寄人篱下于姑妈家里。
“今年，第4年。”
“我，15了。”
他原以为自己只能在同不为人的姑妈家熬完自己灰暗的少年时代，但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妇人的出现，也尽可能的改变了他本应破碎不堪的未来。
在老妇人与姑妈的见面过后的翌日，祝常乐就孤身一人地踏上了新路程。
“还真是等不及要赶我走了。”
从星城到所给信息中的地方路程很远，时间也很赶，但在离开前，祝常乐是一定要去一趟阿姐所在的寄宿学校告知了一声的。
因为去的时候在上课，所以他拜托了门卫转交。转交的纸条上是一串地址和一排中规中矩的字:被卖了，10万。
是的，那个人渣的妹妹向那个老妇人索要了10万，以此才愿改变监护人那一栏的名字。
在最后的交通工具上，祝常乐反复摩挲着这张母亲少年时代的照片，他从来都不知道母亲娘家的任何事情，甚至他并不知道母亲有娘家。
照片里大概是十几出头的母亲在老妇人怀里笑的灿烂，与他印象中那个常常以泪洗面的女人形成了难以对比的冲击，仿佛这是两个人。
虽然他并不能从一张照片就能判断出这家人对母亲的态度，但是他还是能从老妇人在姑妈提出要给钱才愿改变监护人时，在这个年代就是花上十万也要让自己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他应是头一次感受到了原来自己的存在也被需要证明。哪怕自己这条命仅值十万。
“或许，是因为愧疚。”
“不过还得谢谢她，格局小的没有狮子大开口。”
伤感归伤感，等祝常乐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过站了。急忙用着突兀的普通话喊停了车，却在下车后望着身后茫茫青山与此中稀疏分布的木房陷入了沉思。
祝常乐不禁感慨道:“原来十万，是买我命。”
但鉴于老妇人与母亲的相像，祝常乐还是硬着头皮往反方向走去了，但是心里倒是强迫自己看开:“总归是花了十万，买家那边应该不穷。”
走了许久，已经到了肯定自己必定是完了的程度才望见了一座破旧的木亭，刻有“梧木村”字样的木板也终于让祝常乐删除了拨号栏里时刻待命的报警电话，但同时也有了新的麻烦:去哪找人？
这老妇人虽是给了钱，但仍被那家人恬不知耻的样子气得不轻，最后还是在听到他们嚼祝常乐母亲的舌根时，直接气晕，回来了，便也只好让祝常乐自己来了。
这会儿，祝常乐才发现候车亭里有人坐着……一个手里抱着一只鸡的人？
正巧那人也抬眼向他投来目光，看到脸的那一刻，祝常乐惊奇地发现这人的眉眼也与母亲有神似之处。
但仔细一揣摩，只是觉着可能是这人所透出的忧郁有些许神似。
“这谁，长得挺帅……不过是个生面孔。”少年嘟囔着，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鸡。
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翻出阿婆出门时，给自己写的一串……优美词汇，又抬头拿起纸条对准祝常乐反复理解和对比，才尽量从面部痣的方位与面前这个从望见自己就一直盯着，并一路向溪岸逼近的傻子对上，但却是满满的可惜。
“这？长得真俊，只可怜是个傻子，简直暴殄天物。不过，他为什么要往那走……去游泳？”
“没跑了!这村子的人怕是一个娘生的……他手里的纸，是什么名单吗!”祝常乐又默默手伸进口袋摸到了手机，盲打出了110，又同时强撑着恐惧假装路人，一直不停歇地走，但目光倒从未离开过亭里的少年。
这人……
透亮眸子里灵活的棕珠在自己和手中的纸上反复横跳，只是人过于苍白了，况且头发稍长，错杂披肩，更显凌乱，倒是微微蹙起的眉平添了几分活气。
裴朝欢小声嘟囔着:“不过，他倒是生得更漂亮，看样子，是同……唉——!”
等少年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祝常乐似是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毅然决然地向溪迈开了步子，瞬间就消失在了石桥上。
不过也是一刹那，少年狂奔上桥，没多想就一头扎进了水里，没多久，就有两个落汤鸡上岸了。
是祝常乐拖着救生员上岸的。
“咳咳……呕……谢，呕……”
祝常乐不顾直冲脑门的难受与身上的鱼腥味就想起身，抬头却与后面赶来的人对上目光，而自己突兀地出现也似乎将人吓得不轻。
“妈，咋了这是？”一旁的大婶连忙关心起老妇人，老妇人摆摆手，只是一味盯着祝常乐，大婶一头雾水地低头看向他。
老妇人喊道“小乐!”
祝常乐呛了几口水后应道“咳咳……阿婆。”
“小乐？”大婶与少年面面相觑后，异口同声地叫道:“阿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