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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名单公布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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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旧布,被风吹得褶皱层叠,罩在警校上空,连星星都被勒得喘不过气。宿舍楼熄灯铃响过第三遍,走廊只剩应急灯昏黄的光,像一条被掐断的导火索,随时可能复燃。沈砚躺在靠窗的上铺,薄荷戒指硌在锁骨下方,像一枚微型子弹,又像一颗被强行按进血肉的倒计时器——提醒他距离毕业只剩三十八小时,也提醒他,再往前一步,就是真正的战场。
对面床板轻轻晃动,林野翻身坐起,月光从侧面爬上他的睫毛,像给那双眼睛镀了一层冷铁,又像是把刀锋藏进了瞳仁深处。沈砚听见他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像要把所有声音都吞回肺里。
“睡不着?”沈砚用气音问,声音低到只能被夜色听见。
“嗯。”林野的声带几乎没震动,只剩胸腔里那台鼓风机似的跳动,“心跳太吵。”
沈砚掀开被单,赤脚踩在冰凉地砖上,像踩进一场无声的演习。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脚步落在亚麻油地毡上,发出软而闷的回响,像两支消了音的枪,又像两条影子在互相跟踪。经过值班室时,沈砚顺手把挂在门后的雨衣勾下来,抖开,披在林野肩上——雨衣上还带着白天靶场的火药味,混着雨水的铁锈腥,像一层提前穿好的伪装。
楼下小卖部早已关门,路灯把铁栅栏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一具被钉在地上的骷髅。林野从裤兜摸出一张折叠的A4——《联合缉毒行动最终名单》。纸被雨水浸过,边缘卷曲,像一张未干的靶纸,也像一张被撕碎又拼起来的旧照片。
“不想等天亮。”林野把纸递到沈砚鼻尖前,指尖微微发抖,抖得连纸上的油墨都晕开一小片,像一滴墨掉进清水里,迅速扩散成无法挽回的形状。
沈砚没接,只伸手扣住林野手腕,指腹压在脉搏上,像在测一支尚未击发的枪,又像在确认对方是不是还活在自己能够触摸到的温度里。
“一起拆。”沈砚说。
声音轻得像在拆一颗哑雷,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他们拐进空无一人的阶梯教室,门轴发出一声老旧的呻吟,像是从上世纪传来的警报。沈砚反手关门,锁舌咔哒一声,像给世界上了最后一道保险。讲台上的顶灯坏了一盏,剩下那盏在头顶摇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高一低,一明一暗,像两具被钉在墙上的标本。
名单被摊在讲台上,纸面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像一条被剖开的鱼,内脏都晾在空气里。第一页是分组代号,第二页是姓名。沈砚的指尖停在“沈砚”二字上,旁边紧跟着“突击组”。林野的呼吸却骤然停滞——“林野”后面印着“卧底组”,目的地一栏写着“抹除”。
“抹除?”沈砚声音发哑,像子弹卡壳,又像喉咙里被塞进一把碎玻璃。
林野把纸折成极小的方块,塞进沈砚掌心,动作轻得像在递一枚哑雷,又像在递一颗被剥了糖纸的薄荷糖。
“这是命令,不是选择。”
沈砚攥紧纸,指节泛白,像要把那张纸攥成一把灰:“命令可以改。”
林野摇头,雨水从发梢滴到讲台,像无声的倒计时,每一滴都在提醒他们:时间不多了。
他们沉默地走出教室,雨后的风带着薄荷冷意,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像一场提前到来的葬礼。林野突然把沈砚推到天台铁门前,双臂撑在他耳侧,形成一个逼仄的三角,像把人钉在一枚看不见的靶心上。
“喊我一次老公,”林野低声说,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就今晚。”
沈砚笑了,眼里却带着潮气,像笑里掺了雨:“名单没公布,先赊账。”
林野没笑,低头吻住他。天台的风卷着薄荷味灌进两人唇齿,像一场提前引爆的烟火,又像一次无声的反叛。吻结束时,林野用额头抵着沈砚,声音哑得只剩气音:“毕业前,最后一次。”
他们回宿舍,走廊灯管闪了一下,像给黑暗打了个暗号。沈砚把名单撕成两半,一半藏进速写本夹层——那本速写本里还夹着他们第一次射击考核的靶纸,弹孔边缘被他用红笔描成一朵玫瑰;一半塞进林野的弹匣袋,贴着那颗从未上膛的子弹,像把命运掰成两半,各自揣进心脏。
“明天六点广播,”沈砚轻声说,声音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我等你一起听。”
林野把薄荷戒指重新套回沈砚无名指,糖纸在指腹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一场提前写好的结局被揉皱又展开:“一起听。”
凌晨四点,广播室突然响起校歌前奏,像一把钝刀划开夜的咽喉。沈砚和林野并肩站在走廊尽头,广播里传来机械女声,声音冷得像从冰柜里拖出来的铁钩:
“联合缉毒行动最终名单,将于明日六点整公布。”
两人对视,嘴角同时翘起,像两把同时出鞘的刀,刀尖对准同一个方向。
沈砚把薄荷戒指举到唇边,对着虚空做了一个无声的击发:“六点见。”
林野点头,薄荷味在舌尖化开,像提前写好的结局被重新涂改,字迹未干,墨香犹存。
走廊尽头,应急灯闪了一下,像在给黑暗打最后一次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