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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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勉的父母赶到公安局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接待室的灯光白得刺眼，将林母脸上未干的泪痕照得发亮。李屿起身迎接，注意到林父扶着她手臂的指节绷得发白。
“请节哀。”李屿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他示意同事倒来两杯温水，但林母只是机械地接过，眼神空洞地望着桌面。
李屿戴上手套，取出密封在证物袋中的手表时，林母突然死死抓住丈夫的胳膊，她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整个人软了下去。
林父哽咽地说：“这块手表是我们买给小林当生日礼物的，绝对不会认错。”
男人颤巍巍地从衣服口袋掏出钱包，打开后拿出一张收据。
李屿注意到林父始终紧握着妻子的手，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块表。那种绝望又强作镇定的表情，李屿见过太多次，但真正面对时，他的胸腔依然像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
李屿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表是在被害人腕部发现的，我们基本可以确定。接下来会请法医再比对一下牙齿记录和其他体貌特征，走完流程就能出正式报告了。”
李屿没有通知林勉的奶奶，怕老人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所以只能先等林勉的父母过来指认证物。
他突然想起上周去林家走访时，那位老人还在厨房烙葱花饼，说孙子最爱吃这个。现在，他不得不对那位老人隐瞒真相。
警校毕业时教官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证据不会说谎，但我们要对证据背后的每个生命负责。”
这个案件惊动了省公安厅等高层领导。领导作出“限期破案”的重要批示，来自上级和社会的破案压力对他们专案组来说非常大，“限期破案”的命令就像悬在李屿头上的剑。
他走向隔壁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那里烟雾缭绕，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线索，几个同事正围着山城地图讨论。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但比起受害者家属的痛苦，这实在不算什么。
几个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专案组的人围坐在长桌旁，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焦灼。
李屿站在黑板前，手里拿着一支粉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同事。他刚刚听取了各路侦查员的汇报——现场有搏斗痕迹，但没有发现明显的脚印。凶器推断是铁丝直接勒住被害人的脖子，又用砖头击打头部，抛尸地点的选择显示出极强的反侦察意识。
李屿用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两个字：熟人。
他转过身，说：“综合现有情况，我来谈谈我的看法。”
“第一，作案人与死者认识，至少是面熟。”他敲了敲黑板上的“熟人”二字。“抛尸地点在城西的烂尾楼，那里晚上几乎没有灯光，路况复杂，不是本地人或者长期在附近活动的人，根本找不到那里，更别说在夜里准确找到那个土坑。他不是随机乱逛撞到那里的，他是故意选的那里，说明他熟悉周边环境，有预谋。”
他停顿了一下，让同事们消化这个信息。
“第二，此人心理素质极好，甚至可以说是冷酷。杀人，焚尸，这一系列动作下来，现场留下的痕迹却很少。说明他整个过程非常冷静，有条不紊，甚至可能提前踩过点。这不像是一时冲动激情杀人，倒像是一次……‘清理’。”李屿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个词让在场的几个刑警眉头紧锁。
“第三，他有一定的体力，可能从事体力劳动，或者身体强健。比如詹小文和林勉，虽然都是十六岁的高中生，就算再瘦弱，也有百来斤。把他们拖进坑里掩埋，这不是一个文弱书生能干得了的。”
“第四，他的年龄应该在25岁到40岁之间。年纪太轻，没那么沉稳的心智和力气；年纪再大些，体力可能又跟不上这种高强度、高心理压力的犯罪活动。”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屿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就在我们中间。”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风扇的噪音和有人记录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他不是流窜犯。流窜作案不会选择这么熟悉的抛尸地点，也不会在处理尸体上花费这么多心思。他就在这个城里，甚至可能就在我们的调查范围内活动。他看起来可能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可能表现得很老实、很合作。他作案后，一定会密切关注我们的调查进度，可能会故意来打听消息，或者刻意回避某些话题。”
李屿放下粉笔，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看着每一位战友。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排查重点，第一是和林勉有过来往、尤其是近期可能有过矛盾或经济纠纷的人，重点查青壮年男性。第二是熟悉城西一带地形的人，比如附近的农户，或者以前在那里工作过的人。第三是拥有三轮车、摩托车等交通工具，并且近期行踪有异常的人。第四是案发后行为反常，比如突然请假、离开山城、或者过度关心案情的人。”
“这个人极其危险。”李屿最后总结道，“他不是因为一时纠纷杀人，他的冷静和有条理说明他内心可能视生命为无物。我们必须尽快把他揪出来，否则，他很可能再次作案！”
他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所有人都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窗外，一辆警车驶过，车灯的光芒短暂地扫过会议室桌上那张巨大的县城地图，仿佛凶手就隐藏在那纵横交错的街巷阴影中。
次日，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值班室的宁静。靠在椅背上浅眠不到两小时的李屿猛地惊醒，眼底布满血丝，酸涩感瞬间袭来。
“李队！”一个年轻的警员推门探头，“接待室来了对母子，说是有关于案子的重要线索！”
“马上来！”李屿用力抹了把脸，努力驱散浓重的疲惫。
一位中年妇女局促地坐着，身边是个穿着短袖体恤的男孩，正低头抠着手指。
“警官同志，我们……”女人刚要开口，李屿的目光却定格在那男孩身上。
“我们见过，对不对？”李屿放缓了声音，在男孩对面坐下，“上次我去你家里走访，问关于詹小文和林勉的事情时，你也在场，是吗？”
男孩怯生生地抬起头，快速看了李屿一眼，又低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手指绞得更紧了。
“别紧张，孩子。”李屿递过去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想起什么，慢慢说。你提供的任何信息都可能帮上大忙。”
男孩接过水，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似乎在积蓄勇气，一旁的母亲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背。
“警察叔叔，”男孩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颤，“那天你们走后，我又仔细想了想，上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在实验楼那边的男厕所，我撞见林勉了。”
李屿眼神专注，一边做笔记，一边示意男孩继续。
“他不是一个人，他在跟另外一个男生说话。”男孩语速加快了些，“那个男生……不是我们班的，年纪看上去比我们小。”
“他们当时在说什么？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李屿温和地追问。
“离得有点远，我没听清具体内容，但感觉气氛不太对，不像普通聊天，所以我就赶紧出去了。”男孩顿了顿，眉头皱起来，似乎在努力回忆另一个细节，“还有一次，在操场后面靠小树林那边，我又看到林勉和那个男生在一起了。”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一丝后怕：“那次……林勉好像很生气，我看见他扇了那个男生一巴掌，揪着他的脸，骂了句脏话。那个男生没敢还手，低着头就跑了，跑得特别快。”
“你还记得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一些。”男孩努力描述着，“他比林勉矮半个头，有刘海，遮住一点眉毛。鼻子很挺，长得挺帅的，身材很瘦。”
“非常好！记得非常仔细！”李屿立刻叫来同事，“小张，马上请局里的画像师傅到一号接待室来一趟，我们有重要目击者需要模拟画像。”
不一会儿，画像师带着素描板赶来。在男孩有些跳跃但特征描述清晰的叙述中，铅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一点点勾勒出一个瘦弱、眉宇间带着些许怯懦的少年面容。
当画像师最终将完成的素描像转向李屿时，一张陌生的、但至关重要的面孔呈现在眼前。
李宇盯着画像，眼神锐利起来。他知道，下一个关键的突破口，或许就在这个刚刚浮出水面的男生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