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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早安与守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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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艺术中心那日的惊鸿一瞥，如同投入陆沉舟心湖的一颗陨石，最初那惊天动地的波澜过后，留下的并非是永久的混乱，而是一种持续扩散的、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那份悸动与自卑交织的复杂情绪，被陆沉舟以强大的自制力强行压下，封存在日常工作与决策的最底层，仿佛那只是繁忙日程中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插曲。
然而，某些变化已然发生，无声无息，却顽固地侵蚀着陆沉舟固有的秩序。
比如，陆沉舟开始无意识地在各种社交场合的间隙，留意那个清瘦明亮的身影是否会出现。又比如，那张偷偷保存下来的侧颜照，在深夜书房只剩显示屏微光时，会被指尖小心翼翼地点开啊，凝视良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映出陆沉舟自己的沉默而疲惫的脸。
真正打破这种沉寂守望的，是特助陈默一份例行公事却至关重要的汇报。
“陆总。您上周让我优先跟进与‘溯光’设计工作室的合作意向，对方负责人林薇小姐的初步反馈已经回来了。”陈默将一份纸质报告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语气平稳无波，“林小姐对合作框架表示出兴趣，并提出希望约时间进一步面谈。”
陆沉舟从一份并购案文件中抬起头，目光掠过那份报告，心跳不易察觉地漏跳了一拍。“溯光”工作室……林薇……
艺术展次日，一种近乎偏执的冲动驱使2陆沉舟动用了所有能用的、且不至于惊扰对方的资源，去了解那个照亮了陆沉舟的人。信息很快汇总过来：苏念安，自由插画师，二十三岁，性格开朗，业内小有名气，有一个关系极密的闺蜜兼合伙人——设计师林薇，“溯光”工作室的创始人之一。
与“溯光”的合作提议，是陆沉舟在无数个商业方案中，精心筛选甚至可说是量身打造地一个。项目本身具有足够的商业价值和艺术调性，能自然吸引林薇的注意，而更重要的是，这是陆沉舟所能想到的、最不至于突兀和冒犯的、能够间接接近苏念安的方式。
“时间由林小姐定，你全程跟进。”陆沉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指尖在报告上轻轻一点，“另外，林薇小姐的联系方式，发我一份。”
陈默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疑问，高效执行是陈默的一贯准则：“好的，陆总。马上发到您私人手机”
几分钟后，陆沉舟的私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信息，内容是一串电话号码和“林薇”的名字。那个小小的提示光，却像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陆沉舟几乎握不稳手机。
拿到了。通往苏念安世界的、第一道2或许也是唯一一道缝隙的钥匙。
然而，拥有钥匙并不意味着知道该如何开启那扇门。整整一个下午，陆沉舟处理工作的效率跌至谷底。那份写着林薇联系方式的备忘录，被点开又关闭，反复数十次。该如何开口？直接询问苏念安？不，太唐突，太像一种居高临下的调查，必定会引起反感。通过合作事宜旁敲侧击？又显得心机深沉，目的不纯。
最终，在夜幕彻底笼罩城市，办公室只剩下陆沉舟一人时，一个笨拙到幼稚的念头浮现出来。或许……可以先尝试建立一个最微弱的连接？一个不需要回应、不会造成打扰的连接。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键盘上悬停了许久，才缓慢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一行字。每一个字符的输入都伴随着一次谨慎的斟酌和反复的删改。
【林薇小姐您好，我是星瀚科技陆沉舟。期待与溯光工作室的合作。另，冒昧请问，是否方便惠赐苏念安先生的联系方式？无意打扰，仅望能有一个问候的机会。】
不行。太正式，太商务，目的性依旧赤裸裸。删除。
【林小姐，打扰了。我是陆沉舟，想认识一下苏念安先生，能否……】
更糟。像某种不着调的搭讪。迅速删除。
陆沉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谈判桌上纵横捭阖的陆总，此刻却被一条简单的问候短信难倒。最终，陆沉舟选择了一种最保守、也最安全的方式。短信内容只字不提苏念安，只简洁地表达了收到合作反馈的感谢以及对后续会谈的期待。发送给林薇。
然后，等待。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陆沉舟而言，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手机屏幕每一次亮起，都让陆沉舟的心跳骤然失衡。终于，专属的提示音响起，来自李林蔚的回复：【陆总太客气了~时间定好我让助理立刻通知您！合作愉快~[笑脸]】
语气轻松活泼，甚至带了个俏皮地表情符号。陆沉舟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真正的目的还未达到。陆沉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进行一项比签署亿万合同更需要勇气的决策，再次敲下一行字，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而不带压迫感：
【谢谢。合作愉快。顺便一提，日前在博雅艺术中心有幸偶遇苏念安先生，对其画作颇为欣赏，若方便，可否代为传达一句问候？】
短信发出，陆沉舟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几乎不敢立刻去看回复。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楼下璀璨却冰冷的车流灯河。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凉。
几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陆沉舟几乎是瞬移回桌前，拿起手机。
林薇的回复带来了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不安：【哇！这么巧吗？念安确实超有才华！陆总好眼光~要不您自己跟念安说？这是他的号码：[苏念安的电话号码]不过那小子有点小迷糊，微信同号，您加他微信可能更容易找到人哈！】
成功了。如此顺利，顺利得超乎想象。那个代表着苏念安的数字序列，此刻就安静地躺在手机屏幕上，像一个散发着诱人光芒却又危险的入口。
没有任何犹豫，陆沉舟打开了微信，搜索那个号码。跳出来的微信头像，赫然就是博雅艺术中心那幅狸花猫窗台看星的插画。微信名：念安。
心脏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指尖悬在“添加到通讯录”的绿色按钮上，久久未能按下。
要说什么？直接表明身份？会不会被当成奇怪的骚扰者？通过验证后第一句话该发什么？“你好，我是陆沉舟”？会不会太生硬？
思考了足足十分钟，陆沉舟最终决定采用最不具侵蚀性的方式。点击添加，在验证信息栏，输入了最为简单的一句：【陆沉舟。】
没有职位，没有公司名，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一个名字。发送请求后，陆沉舟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强迫自己躺下，闭上眼、但全部感官似乎能聚集在了那只手机上，等待着一声或许永远不会来的提示音。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就在陆沉舟几乎以为对方不会通过，失望和庆幸交织着涌上心头时，“叮”的一声轻响，清脆地划破了卧室的寂静。
手机屏幕亮起柔和的光。
微信提示：念安已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陆沉舟猛地坐起身，拿起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陆沉舟骤然亮起的眼眸和紧绷的唇角。聊天界面空空荡荡，只有系统那行冰冷的提示文字。对方通过了，但并没有主动发来任何信息。
该说什么？现在该说什么？
陆沉舟盯着空白的输入框，仿佛面对一个关乎生死的难题。无数个念头闪过脑海，又被一一否决。问好？太普通。讨论艺术？怕露怯。表达欣赏？太轻浮。
最终，陆沉舟选择了一种最为笨拙、也最为安全的方式。像一个悄悄送上礼物却不敢留名的暗恋者，陆沉舟只希望建立一个极其微笑的、日常的链接，不祈求回应，只希望自己的存在能以一种不令人反感的方式，轻轻落入对方的世界。
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删删改改，最终只留下最短促却耗尽了陆沉舟全部勇气的几个字：
【早安，苏先生。】
发送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七分。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发送“早安”问候的时间。消息发出的瞬间，陆沉舟就意识到了这个愚蠢的错误。一种罕见的懊恼情绪席卷而来，陆沉舟几乎想立刻撤回这条信息。
但最终，陆沉舟没有这么做，只是将手机紧紧握在手中，屏幕的光渐渐暗下，一如陆沉舟眼中那复杂闪烁的光芒。这条错时的、笨拙地问候，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小石子，陆沉舟屏息等待着，不知最终会沉底，还是会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这一夜，陆沉舟书房的灯，亮得比平时更久一些。而手机屏幕，再未有新的信息亮起。但那句孤零零的“早安”，已然成为了陆沉舟寂静世界里，一个全新的、充满期盼的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