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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雨夜攀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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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瞬间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风雨声浪。救援车内空间狭小,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雨水、泥土和橡胶混合的复杂气味。引擎低沉的怠速声和雨点敲打车顶的密集鼓点,成了密闭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苏颜被程垚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上车后,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金属车壁上,手腕上被紧箍的痛感尚未消散。他靠在冰冷的车壁上,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湿透的廉价雨衣和发梢不断滴落,在脚下积起一小滩水渍。他抬眼看向程垚,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程垚背对着他,动作利落得近乎粗暴。他一把扯开身上那件亮橙色救援雨衣的魔术贴,厚重的防水布料发出刺啦的声响。雨衣被脱下,随手扔在旁边的座椅上,露出里面的黑色速干T恤,紧贴着他宽阔而紧绷的背脊线条。他弯腰,三两下蹬掉了脚上那双沾满厚重泥浆的专业登山靴,动作间带着一股冷漠生硬的低气压。
随后,他猛地转过身。
没有雨幕的遮挡,车内昏黄的顶灯清晰地照亮了这张阔别五年的脸。
苏颜的呼吸微微一窒。
程垚确实变了很多。原本白净的肤色被晒成了均匀的小麦色,甚至透着点风吹日晒留下的粗粝感。脸庞的轮廓似乎更加深刻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冷硬的棱角。头发不再是记忆中柔软蓬松的偏分短发,而是被剃成了更显精干的寸头,发茬根根分明,衬得整个人更加硬朗,也……更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强大气场。那双曾经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深黑如墨,里面翻涌着苏颜看不懂的情绪——有未散的余怒,有冰冷的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去的、极其复杂的疲惫和……别的什么。
他比记忆中更精瘦了,但肩背的肌肉线条在紧身的T恤下清晰可见,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感。这就是Sophia和阿森口中那个“江南市蓝天救援队队长”、“野外救援知识网红博主”的样子吗?苏颜心底掠过一丝陌生的疏离感。
程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毫不避讳地扫过苏颜身上那件狼狈不堪、紧贴在皮肤上的廉价蓝色雨衣,以及那双早已被泥水浸透、毫无防护作用的普通运动鞋。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更紧,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下一秒,他弯下腰,一把抓起刚脱下的、还带着他体温和雨水湿气的橙色专业救援雨衣,连同那双沾着泥点但防水性能极佳的专业登山靴,一股脑儿地递到苏颜面前!
“换上。” 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简短得像两块石头砸在地上。
苏颜看着那堆还带着程垚气息和体温的衣物靴子,触手冰凉又带着奇异的温热感。他有些发懵,下意识地抗拒,“不用了,我穿自己的……”
话没说完,就被程垚冰冷的眼神截断。那眼神里的压迫感比刚才在雨中的怒斥更甚,像实质的冰锥,刺得苏颜心头一凛。他清楚地看到程垚眉宇间那点仅存的耐心正在迅速消失。
果然,程垚的耐心彻底告罄。他不再废话,直接上手!动作迅捷而强势,完全不给苏颜反应的时间。冰凉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扯开苏颜身上那件碍眼的蓝色雨衣,粗暴地剥了下来,随手扔在角落。接着,他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抓住苏颜的脚踝,用力一抬!
“你干什么?!”苏颜脚下不稳,只能狼狈地扶住车壁。
程垚置若罔闻,动作麻利地将他脚上那双湿透、冰冷、沾满泥浆的运动鞋硬生生拽了下来。随即,那双宽大、厚实、带着程垚体温的防水登山靴就被套了上来。靴子内部干燥而温暖,瞬间隔绝了脚底的寒意,他清楚的记得,他跟程垚鞋子的尺码是一模一样的。
程垚站起身,又拿起那件宽大的救援雨衣,不由分说地兜头罩下,将苏颜整个人裹了进去。程垚的体温和混合着一种汗水、泥土的、属于程垚的独特气息,瞬间将苏颜包裹。最后,一顶沉甸甸的、带有强力头灯的专业救援头盔被扣在了苏颜头上,头盔的带子被程垚快速而准确地收紧。
整个过程快得让苏颜来不及反应。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被“武装”完毕,从头到脚包裹在属于程垚的装备里,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
而程垚,已经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了苏颜那双湿透冰冷的普通运动鞋,又拾起那件被揉成一团的廉价蓝色雨衣。他看也没看,动作有些粗暴地将自己的脚塞进那双鞋子里,然后抖开那件薄薄的、哗啦作响的雨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换装完毕,程垚终于抬眼看向苏颜。头盔下的苏颜,只露出一张被雨水冲刷后略显苍白的脸,那双墨黑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正带着一丝茫然和复杂看着他。程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深黑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随即迅速移开,仿佛被那目光烫到一般。
程垚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拉开车门。
冰冷的雨气和嘈杂的噪音再次涌入。
“上山!”程垚的声音在风雨中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有力,“路不好走,跟紧我!”
说完,他率先跳下车,那件单薄的蓝色雨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苏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也紧跟着跳下了车。他踩了踩脚,登山靴厚实的鞋底稳稳地踏在泥泞的地面上,传来令人安心的抓地感。
他抬头,看向前方那个在风雨中大步前行、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咬了咬牙,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通常来说,从白云嶂正面上山有三种方式可以选,一条是盘山公路,做着景区的接驳车能开到白云寺主殿前的游客集散中心。一条是人工修葺的石级,平时体力好,又想慢慢游览的人,大都会走这条路。而另外一种选择则是乘坐缆车。今天雨大,加上天黑,缆车已经关闭了。
救援队和消防队都把车开到了主殿脚下,然后再分别上山,他们准备翻过山顶,去白云嶂的背面搜寻被困人员。
白云嶂景区派出所最先接到警情电话,之后立即启用警社联动救援机制,与江南公益救援队、消防救援大队、120救援人员取得联系。
“其他救援人员已经先行上山了,我们要追上他们,如果你觉得体力不行,就留在这里,后面要采访什么内容,等我们下来,你再慢慢询问就好。”程垚说着脚下却没停,继续大步向前走着,苏颜则一路紧紧跟在后面。
其实虽然程垚嘴上这么说,他当然知道,以苏颜的性格根本不会留在下面等着,要不他也不会一时心急,强迫苏颜换了装备。这个人的执拗和认死理,程垚比谁都铭心刻骨。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寺庙的主殿大门前,顺着寺庙里的石级穿过寺庙,其实也可以上山,但是那样就太慢了。程垚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苏颜,然后选择了一条主殿前门旁的小路上了山道。
“这里都是野路,过了白云寺主殿,上面就没有大路了,你看准了脚下,我踩哪里,你就踩哪里。走不动的话,及时跟我说。”程垚的语气听上去依然有些生硬,苏颜没搭话,默默地在后面跟着。
此时的雨下得还是很大,眼前的雨雾遮挡着视线,面前的小路也都被茂密的野草遮盖的严丝无缝,要不是程垚对山路熟悉,苏颜根本不知道,脚下还有一条通山的野径。
这些山涧野径对路线不熟悉的人,其实是很难攀爬的,而且特别容易迷路。所以,一般派出所和消防队员接到警情进行搜救工作的时候,都需要联合野外救援队,有他们带路,不仅能节省搜救时间,而且还可以减少很多不可控的风险。
雨天,山路变得更加湿滑,苏颜的那双鞋子是一双城市慢跑,抓地能力自然弱了很多。但是程垚似乎并没有受此影响,脚下的每一步还是坚如磐石。
这几年苏颜的晨跑习惯,让他的腿部力量和心肺能力,都有了很大的提升,而且他还报名过几次长马,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是至少都坚持跑了下来。再加上程垚强塞给自己的这双登山鞋的加持,苏颜感觉自己刚开始跟的也不是很费力。
当然,这也只是针对刚开始的时候。
程垚毕竟是户外老手,一直保持着自己固有的节奏,但是对于苏颜而言,慢慢地他就感觉小腿在打颤,虽然他按照程垚说的,每一步都踏着程垚踩出的凹痕,但那“前人”踩出的路也绝非坦途。
渐渐地,苏颜感觉自己与程垚的距离越拉越大,拐过一个弯路,苏颜再抬头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到程垚的背影了,只能透过雨雾,远远地看到一个晃动的光点。
那是程垚的头灯。
苏颜的内心渐渐变得焦急,这个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但是这条路他却是第一次走。他回忆了一下,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五年前,那次竟然也是跟程垚来的。
不过那一次他们走的是石级,而且只是到主殿拜佛烧了香。
相传,白云寺所求有三种最灵验,一则是求学业,二则是求平安,三则是求姻缘。
他记得,程垚拉他来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明确的所求,但他记得,自己还是默默许愿了姻缘,希望两人能长长久久。但是说来可笑,求完没多久,两个人就分道扬镳,所以后来别人再跟说起白云寺的时候,苏颜便对寺里管姻缘的神明失了敬意。
万事果然都有个轮回,五年后的重逢,又回到了这里。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已经时过境迁。
不知不觉苏颜开了小差,思绪随着暗夜的雨声和隐没在身后不远处寺庙屋顶的青砖瓦檐飘了很远,他内心可能也想趁机偷个懒,让自己喘口气儿。
“怎么停下来了?走不动了吗?”
直到有人轻轻触碰了一下苏颜的肩膀,苏颜才缓回神。他抬头,隔着雨幕,程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现在正站在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
“没……还能走!”
苏颜的嘴硬大概是从小养成的。
程垚没再说话,突然转身钻进旁边茂密的草丛。他在湿漉漉的草叶间拨弄片刻,弯下腰,从深处捞出一根粗粝的树枝。他利落地抹去泥水,握住一端,将另一端递向苏颜,“拿着,当登山杖省点力。”
苏颜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接过来的瞬间他有些哑口,哽在嘴边的“谢谢”又被自己吞了回去。他不知道两个人之间,是不是该用这种礼貌的带着距离感的词汇,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也能消融一切。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内心的恨,好像也没有那么恨了。五年的时光,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层已经太厚,一句客套反而显得格外刺眼。
“被困驴友的情况怎么样了?先上去的救援队找到他们了吗?”苏颜试图转移话题,问点跟本次救援相关的内容,来化解这份生分。
“刚才在对讲机跟张弛联络过了,”程垚语速很快,“和第一波救援队在白云嶂顶汇合了。目标位置离山顶不远,在山背。问题是,下山小路途中有一处垂直巨石,雨大难爬。一个驴友试图翻越时跌落,目前情况不明。距离山顶有段路被暴雨冲垮了,上山和下山都有难度。” 程垚顿了一下,“先救平台上的被困者,再搜寻跌落的那个,我们得尽快。”
苏颜心知肚明,是自己拖了程垚的后腿,如果不是自己,程垚应该已经追上前面人的进度了。苏颜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依然只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山顶还有多远?”苏颜问。
“快了!”程垚说,“不过前面的路不太好走,如果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你就先走吧,救人要紧!我自己走可以。”苏颜抢过话头。
程垚胸口莫名堵得慌。今晚苏颜的每一句话——“我能行”、“你先走”——都像带着刺,那种曾经熟悉到肌肤相亲,如今却宾至如归的疏离感,每一根刺都精准地扎在程垚的心窝子上。
程垚不可能把苏颜一个人丢在这个荒山野岭。“我可不想救完别人还得捞你!”一股无名火夹杂着烦躁,程垚不由分说一把攥住苏颜手腕开始用力地往前带。
程垚掌心滚烫,摸上苏颜手腕的时候,无意间触碰到了苏颜的指尖,混合着雨水,却还是能感受到指尖传导过来的那片冰冷。这体寒的毛病还没养好吗?
“回去喝碗姜汤。”他拉着人往前走,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
“嗯?你说什么?”苏颜没听清。
苏颜一向不太会照顾自己,从小就是。
小时候,程垚的奶奶随口在他们面前说了一句:没人疼的孩子,手脚就会冰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此以后这句话就被年幼的苏颜铭记心底。每次苏颜瑟缩地把手踹进口袋,都会附上这句:没人疼的孩子,手脚就会冰凉。
程垚每次听苏颜这么说,心里都无比难受。他总是安慰苏颜,手脚冰凉是因为血液循环不好,要多跑步、多运动,心里却总是暗暗发誓,自己要做在这个世界上,最疼苏颜的那个人。他固执地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打破这个咒语一般地存在。
然而……结局却是程垚食言了。所有往昔里的一切,对不起苏颜的只有他自己。程垚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天在酒吧里看到的苏颜的男朋友,不知道这个人对苏颜好不好,不知不觉,程垚攥着苏颜的手腕愈加收紧了。
苏颜一路被程垚拉着,另一只手拄着那根树枝做的临时登山杖。
走了没多久,穿过一片树林,面前的茂密的草丛就不见了。掩藏在前面草丛里的原本应该是连接山顶的野径,忽然此刻竟像被巨斧粗暴劈开——那是一段足有三四米长的断裂带!
坚实的山体整个塌陷下去,形成一个陡峭的、被泥水和破碎山石填满的深沟。两侧只剩下参差不齐、湿滑危险的悬崖断面。浑浊的泥水裹挟着碎石,如同小瀑布般还在断口边缘不断向下倾泻。断裂带下方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只有水流砸落的闷响回荡上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朽木腐败的气息。这应该就是张弛说的被冲垮的那段路了。
程垚从口袋里掏出手持的电筒,光束在两边的岩壁上快速扫过,“张弛带他们应该是在更远处绕上去的。时间紧迫,我们直接从这里上去!”
程垚把电筒交给苏颜,然后迅速卸下背包。他取出盘绕的救援绳索,手法娴熟。电筒光束下,程垚手指翻飞,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看好落脚点。”程垚命令简短,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安定感,“那边凸起的岩石,右肩位置那条石缝,还有最上面那段裸露的树根。看见了吗?它们是关键支撑点。”
苏颜按照程垚的指令,把光束打过去,紧张地辨认着对方口中几处相对稳固的凸起和石缝,但这些所谓的支撑点在雨水的冲刷下,表面反着水光,看起来异常湿滑。苏颜的喉结不经意滑动了一下,他现在只觉得,喉头发紧,手心不禁起了一层薄雾。
程垚快速将主绳一端牢固地锁在自己腰间的快挂上,另一端打好一个结实的8字结,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面向苏颜。“手臂伸出来。”
苏颜下意识照做。程垚快速地将绳结穿过苏颜腋下,在他胸前缠绕两圈,打了个专业的“渔人结”。绳索紧贴胸膛的感觉带来一丝冰冷的压迫感。“这绳结受力在你胸前,关键时刻能拖住你。”他解释道,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最终靠你自己的手和脚。”
程垚说完,率先踏上左侧那处微微凸起、被泥水浸透的岩石。他动作极稳,紧贴岩壁,每一步落下都谨慎而充满力量感。他在刚才指给苏颜看的那条窄小石缝处停下,从快挂中取出岩塞,手腕发力,精准地楔进缝隙深处。他拽了拽岩塞连接的扁带和锁扣,确认牢固。“到你了!踩我刚踩过的凸起,稳住重心到我这边!”
苏颜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的狂跳。此时雨势渐小,但是挡不住冰冷的雨水依然不断的往脸上砸。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死死扣住一块表面湿冷的岩石棱角,双脚依循程垚踩过的点位——碎石在靴底下打滑,每一次挪动都像踩在刀尖上。
“别往下看!”程垚的低喝像定心丸,“看你的手,你的脚!稳住!向上!”
苏颜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只关注眼前一寸岩壁。终于,他挪到了程垚身边。冰冷的、湿透的岩石紧贴着他的后背,程垚坚实手臂的力量隔着两层湿冷的衣物隐约传递过来,让他稍微定了定神。他能清晰地听到程垚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沉稳有力。
“上面那条树根是关键承重点。”程垚的声音几乎贴着苏颜的耳廓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我先上去固定保护点,然后拉你。你先调整一下呼吸。”
不等苏颜回应,程垚双腿发力,猛地向上一蹿!他单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段从岩缝中顽强生长出的、手腕粗细的裸露树根!身体像钟摆般在湿滑的岩壁上短暂晃动了一下——苏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程垚的平衡感好得惊人,另一只手几乎同时扣住了上方一处岩棱,迅速稳住身形。
只见他再次发力,双臂肌肉绷紧,腰腹猛地一收,整个身体灵活地向上荡起,转瞬间便成功地站在了那段关键的树根上方!他迅速将主绳穿过树根,打了双重保护和下降器,形成一个坚固的临时锚点。
程垚回身向下探出手臂,还没等苏颜反应过来,已经稳稳地抓住了苏颜的手腕!一股强大的、令人瞬间安心的力量瞬间向苏颜的身体传来。
“蹬岩壁!用力!”指令干脆利落。
苏颜被拉上相对稳固的平台边缘时,几乎是脱力地跪倒在地,他大口喘着粗气,小腿不自主地打颤。他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同样湿透却挺拔如松的程垚,他手中的主绳依旧绷得笔直,连接着下方断裂带的深渊。
程垚没有催促,只是迅速检查了一遍绳索和苏颜身上的结。他解下连接在树根上的绳索一端,用力拽动回收。绳结在他手中顺滑地盘绕起来。
“前面的路就好走了。”程垚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平静,他语气比之前在山脚下似乎也少了很多生硬。程垚在苏颜面前伸出手,这一次他不准备抓住手腕,而是摊开掌心向上,“走吧。”
程垚的目光越过苏颜肩膀,望向更深邃黑暗的山顶方向,似乎在确认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山顶了。”
苏颜看着那只摊开在雨丝中的手掌,粗糙、染着泥污,掌心和指腹布满老茧。一瞬间,过往无数个被这只手拉住、拽起、握紧的画面奔涌而来——风铃苑的楼顶、喧嚣的摩天轮、透明的玻璃栈道……以及刚才死生一线间的紧紧相握。
苏颜沉默着,可终究是没有去碰那只手。他撑着湿漉漉的膝盖,慢慢自己站了起来,只是低声应了一句,“嗯。”
程垚的眼神里划过一丝落寞,摊开的手掌几不可察地握拢,垂回身侧。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仿佛还在萦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抹了一把糊在头灯前的雨水,光线重新刺破雨幕,继续带着苏颜向山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