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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036人面鼓奇案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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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匠的镊子卡在铁锁芯里,拧动时发出“咯吱”的滞涩声,张倚鹭盯着门楣上“庆春”两个字,指节攥得发白——方才追灰衣人时跑岔了气,此刻胸口还在发闷,手心沁出的汗把腰间手铐的皮套浸得发潮。秦怀潇却突然停了翻鼓谱的动作,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一顿,像是触到了什么细刺:“等等。”
他把鼓谱凑到夕阳下,光线斜斜切过纸面,最后一页空白处,一道极淡的铅笔印终于显形——“地窖,缠枝纹下”,字迹轻得像怕被人发现,笔画末端还带着个小小的勾,是陈砚秋写字时的习惯,秦怀潇在他家里的鼓谱上见过好几次。“在这儿。”秦怀潇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笃定,指尖顺着缠枝纹的走向划了半圈。
“开了!”锁匠猛地发力,铁门“哐当”一声撞在身后的墙上,一股混杂着多种气味的风扑面而来——有旧戏服残留的皂角淡香,有木料朽坏的霉味,还有檀香膏凝固后发腻的甜气,裹着灰尘钻进鼻腔。走廊两侧的戏箱堆得半人高,最上面那只的“庆春班”字样已经褪成了浅灰色,边角被虫蛀得坑坑洼洼,箱盖缝隙里还夹着半片褪色的红绸,像极了柳玉簪照片里戏服的衣角。
“就是这儿。”秦怀潇走到走廊尽头,指尖敲了敲墙上的缠枝纹,木质墙面发出“空咚”的闷响。张倚鹭立刻上前,两人掌心抵着木板,指节用力到泛白,随着“吱呀”一声裂响,木板被掀开,陡峭的石阶向下延伸,底下传来一阵嘶哑的喘息,像破风箱在拉扯。
小李的手电筒光柱往下探,灰尘在光里飞旋,最先看清的是赵德的鞋——沾着湿泥的旧布鞋,鞋尖磨得露出了线头。再往上,他的夹克衫上结着块状的檀香膏,深褐色的痕迹蹭在衣角,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手里的红木鼓槌攥得指节发白,鼓槌头那点暗红的痕迹,在光下泛着干硬的光泽。
“赵德,放下鼓槌。”张倚鹭的声音在窖里撞出回声,赵德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喉结滚了滚,却把鼓槌往身后藏了藏,喘息声更重了:“别过来……”
秦怀潇没动,蹲下身看向脚边的木箱——箱盖敞着,里面的旦角戏服叠得整齐,天青色的缎面褪成了灰蓝,绣在领口的缠枝纹却还清晰,针脚细密得能数出纹路,他用镊子夹起戏服一角,布料发脆,差点裂开来。戏服旁的木盒更旧,打开时“咔嗒”一声轻响,里面的信纸泛黄得像枯叶,最上面那张的落款是“柳玉簪”,娟秀的字迹里带着股韧劲,末尾的墨点还没干透似的。
“1993年秋,班主账房少了二十块大洋,你说是柳玉簪偷的,可这信里写着,是你偷去给母亲抓药。”秦怀潇把信纸举到光下,声音平静得像在念报告,“她没告诉你,她已经跟班主说好了,要帮你补这笔钱,可你把她骗到这儿,用鼓槌砸了她的头,对不对?”
“不是!”赵德突然嘶吼起来,眼泪混着脸上的泥往下淌,“她要去告状!我妈等着钱救命!我跟她求过的,她不听……”他的声音突然哑了,攥着鼓槌的手开始抖,“我把她藏在木箱里,用檀香膏盖味儿,大家都以为她卷钱跑了,我以为……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直到陈砚秋找到那封信。”秦怀潇接话时,指尖轻轻碰了碰木箱壁,上面还留着细小的划痕,是当年柳玉簪挣扎时抓的,“他说要去戏台找证据,你就跟着他,在后台把他杀了,还把他的脸拓在鼓上——因为你是鼓师,你觉得这样,他就能永远留在庆春班,永远守着这个秘密。”
赵德的肩膀突然垮下来,鼓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脸蹲下去,哭声闷在掌心里:“三十年了……我天天梦见玉簪问我要簪子,梦见陈老师问我为什么……”
小李和同事戴着手套挖开木箱后的泥土,潮湿的土块里,最先露出的是一支银簪——簪身氧化得发黑,断口处却还能看清缠枝纹的衔接,秦怀潇把赵德那支拿过来,两支拼在一起,完整的“寿”字在光下显形,簪头的银亮和发黑的簪身对比,像一道愈合不了的疤。
走出地窖时,夕阳已经沉到戏台的飞檐后,金色的光把木柱的影子拉得很长,幕布被风吹得轻轻飘起,像柳玉簪当年戏服的水袖。技术科的小王正蹲在地上,用棉签蘸取鼓皮上的痕迹,笔记本上的字迹写得密密麻麻,见秦怀潇过来,递上一瓶矿泉水:“秦副队,证据都齐了,赵德山全招了。”
巷口的面馆飘着番茄鸡蛋面的香气,秦怀潇刚坐下,张倚鹭就把一碗面推过来,碗里卧着两个荷包蛋,还额外放了个卤蛋:“老板特意多煮了会儿,面软,你爱吃的。”秦怀潇没说话,挑起一筷子面,热气扑在脸上,暖得他眯起眼,吸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
“下次再这么折腾,我真申请去后勤了。”秦怀潇咽下最后一口面,靠在椅背上,满足地喟叹一声。张倚鹭笑着把自己碗里的卤蛋递过去:“别啊,下次案子女警队那边有个甜品局,我带你去,比番茄面香。”秦怀潇白了他一眼,却伸手接了卤蛋,指尖碰到温热的蛋壳时,嘴角悄悄勾了勾。好像和他一起出来办案也挺好的。“孔雀还是孔雀啊。”那年秦怀潇如实评价道。“那是魅力~”
窗外,夕阳最后的光洒在老戏台上,风掠过戏台的灰瓦,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像是在为迟到三十年的真相,轻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