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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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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燥热烦闷的下午。空气在高温炙烤过后变作胶状,黏腻地充斥在每个角落。细微的风吹不动周围树枝,迎面也没有带来什么清凉。唯有细碎的泥土的腥臭,预告着一场暴雨的出现。
班纳伯爵府上,黯淡无色的砖与瓦、扬在半空中的落叶以及一动不动的仆从,所有的人与物恍若被巨大的相机拍摄定格,余下现世的留影。
伯爵府雕梁画栋的主楼里,昏暗的烛光勉强维持了饭厅的可视度,一男一女正坐在长桌一端讲话。
女人一脸凝重:“大山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进入副本剧情了还是?”男人皱眉。
“不,是消失了。就他一人,没有触发任何事件就消失了。”
男人问:“其他副本来的人呢?”
女人:“他们在庄园探索着,也没有触发事件,他们应该也过完单人剧情了。封二呢?”
男人:“跟着照顾他‘弟弟’去了。”
女人欲言又止:“‘弟弟’……他,他回来了?”
男人沉默。
这时,“叮!”的一声响彻庄园上空。
男人和女人立刻站了起来。因为动作急切,女人还扯掉了桌上的盘子。
盘子砰地摔作碎片。
但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盘子的声响,全神贯注在脑海里的机械音:
【角色集结完毕,即将开启总任务剧情。】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下一刻,被定格的庄园“活”了过来。一切都开始运转。
诺文只站了一小会,就忍不住从被太阳全方位照射的小阳台离开。途径窗台的时候,他顺便拉开了一旁厚重的窗帘。
室外的光透过蕾丝窗纱,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是一个少女的房间。小巧但精致的壁灯,鹅黄的墙壁,毛绒绒的地毯,还有嫩雅的床饰。床边有一个梳妆台,散落着三四串宝石项链。清晰透亮的镜子印出诺文现在的模样:
眼睛大而圆,睫毛长而翘,挺翘小巧的鼻头,樱红的嘴唇。长卷发由肩散在前胸,恰好挡住吊带睡裙。样貌有细微的调整但和诺文本来的长相大差不差,但……
诺文不停地眨眼。
不出所料,他果然成为了副本的女主角。
对此,诺文接受良好。
这是一位讲究的小姐,哪怕在自己房间、穿着睡裙,也要带上花哨细腻的手套。
他随意地倚靠在梳妆台,解下手套,拉开抽屉。
哦?
诺文挑眉。
摆放整齐的华贵饰品映入眼帘,一同出现的还有漂浮在空中的文本框:
【奥娜的秘密】
“半年前,【嫉妒】城的班纳伯爵府上住进来一位【傲慢】城的表妹家的小姐,她长得活泼可爱,大方优雅,完全没有家乡的颐指气使的刻薄劲。于是,她很快地得到了【嫉妒】城的贵族圈的一致好评……”
“多么清纯又有活力的小姐啊,就像清晨饮过露水后发出第一声清脆鸣啼的雀鸟,她这样的人也会有秘密吗?”
真新鲜!原来副本是有任务提示的。诺文喜洋洋地想。
“哼哼~”他哼起了歌,在房间里转圈、跳舞。
“嘻嘻……可爱优雅的小姐也有秘密……是她表面知性大方却其实爱财如命的假装……或是她那双真丝手套下布满茧子的手……又抑或是清纯少女房间阳台上那枚男士的脚印?”调子奇怪的歌曲在房间里回响,一会儿似乱石滚落山谷般轰杂,一会儿似生锈的铁门开合般嘶哑。
没一会儿,诺文就气喘吁吁地躺到床上。
外面光照得刺眼。他双臂伸直,双手张大,遮挡住光源。
一具孱弱的身体,还有一枚解不下来的戒指。
“猜猜……我们亲爱的奥娜小姐……她用她的健康换取了什么——”歌声戛然而止。
“咚、咚。”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奥娜小姐!老爷叫你到书房一趟。”
诺文咳了几下,清了清嗓子,掐着声音回应:“稍等!”
话音落下,门外的女仆没有任何表示,诺文倒是被黏腻的声音激的鸡皮疙瘩掉一地。
诺文想:“不愧是我,连女性版的声音都如此甜美!”他奋身而起,三两下穿好鞋子,汲着高跟“哒哒”走到门前置物架边,一把薅下外套裹着就出了门。
班纳伯爵府实在豪华。走廊全部贴了桐木板,刷了油、涂了漆。女仆们必须每天将【傲慢】城产的香水混合在清洁的水里擦拭清洁,因而走廊里只有清香没有油臭味。
红毯很扎实。每走几步就有名画、名贵陶瓷、雕像或是新鲜采摘的鲜花。
可以看出班纳伯爵非常喜爱洛耶斯。几乎八成以上的装饰画和雕塑都是洛耶斯的作品,是真是假暂且不论。而鲜花也应是由专门的插花师制作,尽量配合洛耶斯作品的风格。
就这样一直延伸到书房。书房门口是洛耶斯最负盛名的代表作——《嫉妒城》。
画的是【嫉妒】城的城门。用色大胆,诡谲。看久了就会有一种被画撕扯进去的荒诞。
在诺文盯着画的同时,女仆敲响了书房门。
班纳伯爵在书房里喊话:“进来。”
开门走进去,班纳伯爵正端坐在书桌后,停下笔,摘下了眼镜。班纳伯爵的长相不似他的声音那般宏厚,整个人瘦得跟条棍似的,皮肤紧贴着骨头。
在一旁沙发上坐着一拄着手杖的中年男性。此人则完全是班纳伯爵的反义词:肉横满面,身体的脂肪膨胀了西装,又实在无处可放,只能流出衣物的捆制,滩在沙发上。双腿也受肥大的脂肪群影响,直直地蹬向地面。
唯站在侧旁的男青年看起来正常点。身体修长,肌肉被衬衣包裹着,外套随意地半搭在肩上。他五官端正,长了一双风流的眼,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不正经了起来。
咦?这人……这不是给他好处的饼的那位先生嘛!
“饼先生”看见诺文进来,眼睛立刻瞪大了。他耳朵红得明显,几欲张口说话,最终扭头朝班纳伯爵开口:“爸,凯文子爵我给你带到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饼先生”的爸,也就是班纳伯爵鼻子直出气,连带着胡子都翘上了天:“把东西放到那边。还有,没什么事你就好好捣拾捣拾自己,整天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你多向你大哥学学,别每天这么不正经的!”
李继安把“父命”当“耳旁风”,扭头准备离开。走的时候脸一直朝诺文看去,嘴巴张来合去,什么都说不出来,急得冒汗。
班纳伯爵的儿子没有任何话要讲。
倒是那位凯文子爵没有一点颜色,呵呵地插话:“伯爵,现在的年轻人哟,都是追求个性的哩,您的两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穿什么样不都是英年才俊的模样莫?”不知是口音还是其他,他咬字不大清晰。
诺文一边听着子爵和伯爵一来一往地交谈,一边对“饼先生”笑嘻嘻地打招呼。
然后就直愣愣地看着对方朝他走来,捏了一把他的屁股。
?
李继安耳后的红顿时蔓延到全身,整个人好像煮熟的虾一般。
诺文只来得及看到他一脸的空白,随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径直走向门外,直到回身关门才用一种抽风的眼神和诺文来了个对视。
诺文回以一个挑眉并表示:小爷的屁股比你翘。
李继安愣住后意识到了这一点,甘拜下风,带着羞愧的红离场。
这边,两位互相吹嘘的爵话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发现站着的诺文。
为避免下一轮没完没了的恭维,班纳伯爵直接扬声转移话题:“亲爱的奥娜,你怎么在这傻站这,我们商量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先坐!”
“噢!好的~”诺文掐着嗓子回答。
他走向沙发的另一边,坐之前还看了看凯文子爵,感叹着人类的多样性。
还在整理裙摆,诺文就听到班纳伯爵问候:“怎么这时候还这么见外?”
诺文嘻嘻一笑,娇俏着说:“哪有~”
才当上您侄女不满一小时,哪能不见外呢。不过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晚点也就不见外地,搜一下你的书房嘞。
班纳感叹道:“我第一次抱起你时,你才这么豆点大。”他双手比划了两下。
诺文点点头,那是,谁都有那么小的时候。虽然你抱着的豆丁不是我。
班纳接着感慨:“那都是多少年前啦,你母亲当年早早就远嫁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照顾好她。但没想,当初离家还哭哭啼啼的小女孩竟也过得不错,没几年就领了白白胖胖的你回来。见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我能照顾得了自己’,叫我不用担心。一眨眼,连你这个小女孩都长大啦,到了该嫁人、逞强说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年纪啦……”
诺文眨眨眼。欸,这可说不准,毕竟奥娜没几天就要死了。死因不详,最后的执念都已经变作副本了。
一旁的凯文子爵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汗,讪笑着说:“伯爵您放心哩,我会照顾好奥娜的!”
诺文又眨眨眼。
凯文子爵倒是个自来熟的,什么活都要领一下。
他擦完额头上的汗将手帕放回口袋,又从中拿出一个信封。
随后,他“蹭”地跳下沙发,笨拙地走向书桌。一路摇摇晃晃,像个企鹅,边走边费力拆开信封,最后一把甩开里面折着的一沓纸,平整地摊放在桌面。
子爵讨好地笑着,脸颊的肉随着声音飞舞:“伯爵您看,这边是即将划分到奥娜名下的地契转让合同,奥娜还没够法定年龄呢,依规应当由您来签字。”
“唔,当然。”班纳伯爵拿过合同,眼睛上下滑动浏览里面的内容:“毕竟是我亲爱的侄女,我作为长辈得要好好把关。”
凯文子爵在一旁站立等待,肥厚的手互相不停地揉搓。俟其翻至最后一页,他连忙出声:
“伯爵!关于我之前提到的,卫星城议案那件事,您看?”
班纳伯爵抬头看了一眼子爵,又连忙低头,拿起笔开始签字:“当然,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哎哎。”凯文子爵连连应声,又掏出手帕擦汗,“这件事比较急切,我也就有些沉不下心。您的为人我当然放心。”
“子爵不但可以放心我的为人,还要对政府公证处感到放心。”班纳伯爵签完字后,将合同每一页都举起来。
诺文这才发现,书房门边上贴着两块留影石——应该是刚才男青年出去时放的——一点细节都不落地记录了刚才房间发生的一切。
凯文子爵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看了看怀表,惊呼:“天!都这个时间点了。我得回去收拾收拾为今晚宴会做准备……”
班纳伯爵摆摆手:“就一场家宴,无需这么隆重。”
“哪能呢,这可是我和奥娜的重要时刻呢,请允许我先行告退哩。”
“去吧,记得将留影石带上。”
“哎哎。”
凯文子爵噔噔噔地走了。
“亲爱的奥娜。”班纳伯爵点了一根烟,转头看向诺文。烟气从他的鼻孔中缭绕而出,使他的脸若隐若现。
“嗯?”诺文笑看他。
“……没什么事了,你也下去准备准备吧,毕竟今晚对你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夜晚。”
“嘻嘻,好。”诺文嬉笑着,行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礼,雀跃地走出书房。
这时候连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唱的是哪出戏了。
诺文又不傻。
他一蹦一跳地走进幽昏的走廊,又唱起他那不在调上的小曲:
“竹竿和油面团要唱一台戏~
一个要卖侄女一个要卖地~
被卖的奥娜表面笑嘻嘻~
中午还和表哥亲密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