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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气味】 ...


  •   陆驰野指间还转着篮球,腕表下冷白皮肤沁着薄汗。
      正值赛点,母亲的电话让自己与胜利失之交臂。他敲门的力道泄出几分不耐,如同他被硬生生掐断兴头的心情。

      门开。
      喧嚣蝉鸣与球场蒸腾的热浪被陡然割裂在身后,视野跌入室内沁凉的微暗。

      玄关处,光线斜切,尘埃在光柱里浮沉。
      一个女孩静静站着,像被误置入错误场景的静物画。

      白色裙摆垂坠,勾勒出清瘦身形,没有任何冗余装饰。纤细的胳膊自然垂在身侧,微微低着头,一段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后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里,脆弱得像蝶翼末端最轻薄的绒羽。

      阳光穿过窗棂,在她周身投下细碎摇曳的光斑,将她与门外一切燥热隔开。
      安静得近乎疏离。

      女孩缓缓抬起头。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干净得没有半点脂粉痕迹。眉毛细细弯弯,鼻梁小巧挺直,嘴唇是淡淡的樱花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像两泓沉静的深潭,只是这深潭不带任何色彩。就像她明明在笑,却不见底。

      陆驰野眉峰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出于惯常的社交本能,唇角迅速勾叠起一个无差别的灿烂笑容。率先向宋清书问好,语调朗朗。
      少年一笑便露出两颗整齐的虎牙,眼尾微微上扬,配上乌黑柔顺的短发,眉宇间尽是灼目的少年感。明明是简单的微笑礼仪,却被他演绎得真诚又生动。

      他穿着明黄色的球衣,周身裹挟着未散的运动热意。这样鲜明的生命力,让他瞬间成为全场的中心。

      宋清书也被少年蓬勃的气息所吸引,转头对杨红梅温声道:“小愿平时太安静,总喜欢自己待着。我看小野这孩子性格真好,以后在学校,让小野多带着点小愿,我也放心。”

      姜时愿睫羽轻颤。“安静”、“自己待着”,这些词汇从母亲口中吐出,总是裹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叹息。

      性格真有所谓优劣吗?为何大人们的目光,总是更轻易地被那些明亮外放的生命吸引?

      她清晰地看见宋清书注视陆驰野时眼底的欣赏,甚至那后面藏着一丝熟悉的羡慕——与她父亲看向妹妹时如出一辙。
      这个男孩,和她妹妹一样,都是在爱里浸泡着长大的标本。

      “好嘞!放心宋姨!”少年接话快得如同投篮,流畅自然。
      他微微俯身,带着球场阳光的温度和一丝清爽汗意,笑吟吟地凑近:“小愿妹妹,以后在学校哥罩你!先叫声哥哥来听听?”

      距离骤然拉近。姜时愿为这过度的熟稔和毫无边界感的行为暗自蹙眉。心下无声吐槽:这人,真是自来熟得可以。
      一丝极淡的、近乎顽劣的念头悄然浮起:若是他知晓了那近乎“见光死”的病症,知晓了她必须长年与消毒水为伴,这笑容是否还能如此刻般毫无阴霾?

      记忆中,连妹妹都曾在学校刻意避开与她同行。
      她望着眼前那双盛满笑意、欠欠等待回应的眼睛,突然生出一点微末的期待。
      人,一向是保全自己的生物。

      恰此时,一阵裹挟着室外灼热浪潮的夏风猛地从洞开的窗户扑入。
      风势又急又猛,瞬间卷起姜时愿额前与鬓边细软的乌黑发丝。几缕发丝被风肆意裹挟,带着女孩身上清冽干净的薄荷气息,毫无预兆地、轻柔地拂过陆驰野的鼻尖、唇畔。
      就在那发丝掠过的刹那——
      一股极其细微、却尖锐熟悉的气味分子,如同淬了毒的冰冷钢针,猝不及防地穿透那层干净的薄荷香,狠狠扎入陆驰野的鼻腔!
      那味道……冰冷、刺鼻,带着一种无机质的、近乎残忍的洁净感。

      是消毒水!

      陆驰野脸上那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
      视觉与听觉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眼前女孩纤弱的身影晃动了一下,仿佛与某个沉埋于记忆最深处的噩梦轮廓重叠。漫天飞雪、阴暗巷弄、疯狂地撕咬、刺耳的刹车声、骨头碎裂的剧痛、还有一个总是萦绕着浅淡消毒水气味的安静身影……无数染着鲜血的破碎画面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那股独特的气味——清冽薄荷与特殊消毒水混杂的、独属于某个人的气息——像一把生锈却依旧锋利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他尘封的记忆枷锁!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在刹那间褪得惨白如纸,额角与脖颈上青筋根根暴起,狰狞搏动。
      那双总是盛满阳光与笑意的眼睛,此刻被极度震惊、无法置信、继而汹涌滔天的狂怒吞噬,赤红一片,死死地、如同淬了毒的利刃般钉在姜时愿脸上,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

      姜时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慑住,本能地后退了小半步,差点崴到:“你……你怎么了?”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困惑。

      “你……”陆驰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碾磨出来,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身上……是什么味道?!”
      他的视线死死锁住她,那目光已经不是在“看”,而是在“凌迟”,刮过她每一寸皮肤,试图寻找一个答案,一个为什么!

      巨大的冲击与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他体内疯狂奔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杨红梅和宋清书从沙发上惊起:“小野?!”

      姜时愿下意识上前一步,指尖微伸。
      “别碰我!”
      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从胸腔深处挤出嘶哑破碎的咆哮,声音里浸着生理性的极端厌恶与恐惧,仿佛她是什么沾染剧毒的瘟疫之源。

      最后一个字音碎裂在空气里,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所有神采从他眼中瞬间抽离,瞳孔涣散开来。随即,整个人像一截被骤然斩断的绳索,直挺挺地、毫无生机地向前轰然栽倒!

      “砰——!”

      沉重的闷响砸在客厅光洁的地板上,震起细微尘埃。阳光刺眼地落在他汗湿的背脊与瞬间沉寂的“24”号球衣上。

      死寂。
      时间仿佛被瞬间冻结。窗外蝉鸣单调地持续,擂鼓般敲击着耳膜。

      在少年倒下那一瞬,姜时愿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的东西——那不仅仅是狂怒与恨意,在那片赤红燃烧的炼狱之火下,翻滚着一种更深、更沉、更绝望的痛苦。一种被彻底背叛、被无情抛弃、灵魂被生生撕成碎片般的巨大创伤与恐惧。

      可她分明记得,这应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
      我是一条流浪狗,我和母亲相依为命。至于我爹嘛,他发情的时候祸害了有主人的狗,被两脚兽活活骗去打死了。我也没见过我的兄弟姐妹,妈妈说它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母亲从不让我接近这些两脚兽,它告诉我:这是人类,最擅长伪装,要小心他们。我对两脚兽很是好奇,只不过语言不通。
      他们强大却幼稚,喜欢驯养我们却不长情。我也不例外,被叫过很多奇怪的字。串串、小杂种、臭狗、狗蛋、大黄、你等等等等都是我的曾用名。

      夜里我和妈妈在人类的垃圾桶、饭店周围寻找着食物,白天就找个桥洞子底下晒太阳睡觉,偶尔也捕鸟捉鱼。
      虽说饥一顿饱一顿的,但有妈妈陪着我,我很是开心。

      春去冬来,我渐渐长大,对食物的需求量越来越大。
      铤而走险,我接过了人类的食物,一根火腿肠。
      妈妈发现后咬伤了我的大腿。我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我不明白,我只是想吃肉!妈妈它...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接受人类的投喂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偶然间,我遇到一个好人,他会定期给我带美味的骨头,却不需要我摇尾乞怜。

      那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标记好后地盘后我熟炼的等待着他。可美味没有降临,一个异样的东西落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嘴巴张不开了!

      没有用,怎么反抗都挣脱不开!谁来救救我!
      这人满意的对着我笑,原来笑是可以充满恶意的啊!
      我后悔了!

      绝望之际,一团身影快速冲出来咬住这人的腿。

      啊!
      一声惨叫。束缚在脖子上的力量倏地松了,我连忙跑到远处。
      是妈妈!它来救我了!

      那人吃了亏,便拿棍子紧追着妈妈攻击。我看见妈妈它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
      我急得打转儿,嘴巴却怎么都张不开。
      母亲却发了狠,满口血沫子又去咬他,一边咬一边叫:快走,你帮不上忙的,我马上就走,你一定要活着!

      **
      嗅着味儿找到妈妈时候它的血浸在街道上,留下黑呜呜的一片。
      我一遍又一遍的用嘴供着她。可她一动不动,再不会和平常一样陪我一起嬉闹,舔毛。

      “这狗怎么死在这?真是晦气!”
      我发出低吼的声音想要咬他,“嘿嘿,你看这杂种连嘴都张不开,还想咬我!”
      “呸”那人解气似的往母亲身上啐了口唾沫

      夜,黑的要命...我呆坐在母亲身边不知去哪。
      是我...害死了它!我该死!
      冷冽的风代替迅速流失的血液一个劲地往我身体里、血管里钻,我感受着血液在从自己的身体里面一点点的流失。

      你一定要活下去!
      是的!我要活下去!
      我答应过母亲的!
      **

      医院病房,陆驰野眼睫颤动数下,艰难地睁开眼。
      意识回笼的瞬间,鼻腔萦绕的消毒水味让他剑眉拧起,心底窜起一股无名烦躁。

      他猛地撑臂试图坐起。
      这一动,惊醒了床边浅眠的杨红梅。
      她见儿子醒来,眼底担忧未散,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拍他的背:“臭小子,总算醒了?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吓死妈了!”

      陆驰野刚从那场血腥窒息的梦魇中挣扎而出,脑海一片混沌空白,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扰,下意识猛地挥臂格开,烦躁低吼:“莫挨老子!”

      杨红梅一愣,随即柳眉倒竖,家中太后的威严瞬间回归。
      二话不说,精准无比地揪住他一边耳朵,狠狠一拧:“反了你了!小兔崽子!叫我什么?!再给老娘说一遍试试!”

      耳朵上熟悉的剧痛与力道一秒将陆驰野拉回现实。
      “嘶”
      陆驰野抽着冷气,身体本能地扭动求饶:“错了错了!女王大人!轻点!哎哟……妈!亲妈!松手松手!”

      看着陆驰野恢复生龙活虎的模样,杨红梅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既然没事了那就出院,滚去学校报道!”。随即,她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你清书阿姨特意说了,你和小愿分在一个班。记好了,在学校多照顾着点小愿,听见没?”

      “小愿”二字像一道隐秘的电流猝然击过。
      陆驰野揉耳朵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住,琥珀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幽暗难辨的金芒,转瞬即逝。
      他抬起脸,嘴角扯出一个惯常的、略显玩世不恭的弧度,语气轻快得近乎夸张:
      “遵命,女王大人!放心,保证不辜负您和宋阿姨的殷切期望,一定...好好照顾她。”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落在消毒水味弥漫的空气里,却莫名带起一丝幽冷的寒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2*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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