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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歪理老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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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暮的机修店生意一直不错，因为他的手艺真没得说。
不论是最新式的卷轴晶屏，还是老古董的液晶屏，无论是超频的室温调节器，还是孩子们玩的电动滑板，只要和机器和电有关的东西，他总能把它修好。
生意不错，自然收入也还稳定。
只是从来不见老暮的账户上有多少余额，不是花在了黑市的美食上，就是一些花花草草、矿石金属材料上。
一周三四天的窝在地下室的里，把一些奇奇怪怪花草，和露水、星兽的血角皮筋，按照奇怪比例，颠来倒去的折腾。
6岁被老暮从“天幕”里的昆山山洞里捡回来起，夏小星就是听着老暮胡说八道的故事长大的。
什么不叫昆山，叫昆仑山，什么星兽不叫星兽，带着翅膀鱼鳍的长的像狐狸的星兽叫“朱獳”，能模拟人声，是给人带来噩运的凶兽，诸如此类。
还胡诌说这些星兽都是原本生活在上古“山海境”中的。
等到小星星追着他问：
“山海境在哪儿？”
他又闭口不言了。
开心或是不开心了，他都会出去走走。
消失一天两宿，或是十天半个月的。
小星星每天早晨都会去他房间门口转转，他回来了，房门就会留一条小缝，容一个小孩子侧身进去。
他会悄悄的爬上老暮的床，枕着他的胳膊，伴着草露的气息，再沉沉的睡去。
中午醒来，地下室就又多了一堆东西，花草兽肉、金石矿土、羽毛鳞片……
这些都需要小星星用一下午的时间分类整理出来，不然老暮就只会揉作一团，随手塞进一个柜子里。
一年一年的整理这些东西，在老暮漫不经心的唠叨中，他也慢慢记住了各种东西的名称，出自那里，什么星兽的身上的什么部位，哪个山的哪一种植物，都用来做什么的……
渐渐的，脑袋里奇奇怪怪的知识，零零散散的，汇集起来，变得似乎形成了一套体系。
等小星星渐渐长大，从州府中学学到了联邦体系知识，他的疑惑反而因为学到的更多而变得更加困惑。
老暮的这一套东西，似乎与N2星际联邦的知识体系没有一点交集。
勉强有些交集的，也是药剂专业提炼植物制药，但那些人工合成药片，又与老暮随手搓的药丸没有一点点相似。
刚开始有疑问，他还会问个不停。
渐渐的他就不再问了。
默默的把老暮传授给他的东西，交给他保存的宝贝们，藏在了脚踝链——“天枢宝链”其中的一颗红色珠子的空间钮中。
对了，“天枢宝链”也是老暮送他的，可是他总不承认是送，只说是还给他，可小星星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一条链子。
老暮总是胡说八道，他都习惯了。
3000多个日夜，他学会了“炼体诀”、灵药配制、不同的山海兽的血、骨、皮、毛各种妙用。
一个默默的教，一个默默的学。
默契的就好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当然，联邦的机甲星舰的知识，老暮也会偶尔在他不明白的地方，念叨几句，只是说的不多。
好像对联邦的军工科技体系充满了鄙夷，只有谈到已故的200年前的机甲大师封钦，会露出些许敬意。
然而封大神的成名作：“飞度”和“风刃”，早已在200年前的那场战斗中遗失了。
联邦的中学历史书里，也把他们更名为：“Q01” 和 “UK1000”，寥寥几笔略过了。
想到这里，他将定在老暮脸上的目光挪开，盯着酒杯。
“你……”
“想问什么就问，犹犹豫豫的，你爹这么多年的宠爱，就光让你长个子了，没长胆子？”
“卢恨他们用的腕刃芯片，不是仿制的军用品，比军用制式更精良的，你……”
到底是什么人几个字，好像堵在了嗓子里，他有些莫名的心慌的一下站起来，在桌前转了一圈，去外间的洗手池拧了一条湿毛巾。
站在洗手池旁，愣了一会儿，他慢慢走回餐桌边。
将毛巾递给老暮，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擦手。
老暮的手一点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根骨挺直，白皙纤长，单看这双手，会以为这是位常年养尊处优的贵族。
老暮静静的擦手，嘴角噙笑，眯缝着眼睛看着他。
“其实……我不是傻子。”
夏小星忽然开口说道，他并没有故意装出十分为难，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习惯性地在某一个重要的词语前面刹一下车，加重一下语气。
从10年前的那场爆炸后，孤独的人生里，似乎没了什么重心，父母的样子他早已记不起了，模模糊糊的，好像没有多少与之相关的回忆。
孤独的底色让他即使在老暮的逗弄下，偶尔愤怒一次，也总是不够激烈，真性情起来，总是会用这种显得比较笨拙的方法表示。
少年的眼睛在夜色中眯了起来，显得有些慎重。
其实他早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
在两年前，跟在老暮背后杀了炮筒之后，除了那些机修方法的知识和实践能力，老暮让他增加更多的“炼体诀”的每日功课，还有配制草药的知识和一些古怪的冥想之法……
他知道自己学的那些东西，除了“炼体诀”与军中的训练技巧偶有相似，其他的内容都大相径庭。
少年的心性让他学什么都要学到最好，既然老暮让自己学，那就学呗。
8年前从州府学校体检中知道自己精神力检测是F级，从此告别了军校，知道再也不可能驾驶机甲之后，他就学习的愈发刻苦了。
击杀炮筒，一招制敌，腕刃那道蓝色电流的巨大杀伤力，让人胆寒，也让他开始偷偷的查老暮的过去。
也曾偷偷猜测过他的身份，联邦逃犯？军团逃兵？还是神秘的军工团的机修师……
再简单的生活电器，老暮总有一套自己的修理套路，甚至比军工更精细，只是让他用民用电器实践，成品却从不留痕迹。
难道他平常教自己的……是传说中军方秘不外传的杀人技能？
“我从来不认为你是傻子，相反，我认为你是天才。”
老暮终于擦好了那几根手指，又拿起了酒杯，将杯口贴近唇边，表情平静，眉角的皱纹里却透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我也不是天才，您别忘了我的精神力只有F，报考联邦的任何机修士官都没机会。就算我退而求其次，学药剂学专业，也不考野战能力，您教我的那些炼体格杀技巧有什么用？”
夏小星有些无语地看着老暮，有些气愤的捶了下桌面。
看着小星瞪圆的双眼，老暮似乎觉得很好笑，低低的笑了几声，看到小星眼角有点开始红了，他马上清了下嗓子，严肃了下表情。
“以你的性格，既然问出来了，看来你对这个事情真琢磨够久了，终于憋不住了……只是我不明白，你到底在困惑什么？不都学的有模有样的。”
夏小星的声音有颤抖，间或有粗重的喘息声响起，他恼怒地说道：
“已经是联邦星历的216年了……人类的文明都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还让我学这些有什么用？一个人再厉害，难道他可以正面和机甲抗衡？难道他可以飞入太空和战舰正面相抗？”
“我明白，你想成为机甲战士，或者再不济也要成为联邦战舰的机修师，所以在你看来，那些冰冷的金属机器，当然要比如蚂蚁一般的个体人类强大得多。”
老暮的声音有些冷。
“但你不要忘了，人类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终究还是生物的人类，你还在这个躯壳里。这个躯壳才是你保命的最后手段，是你必须了若指掌，运转无碍的至高武器和战力。”
“至于什么机甲，什么战舰，那只是更外延的东西。”
老暮慢条斯理的笑了一下，
“机甲战舰是人操纵的，再精妙的芯片也是人做出来的。人，才是一切的根本。儿子，今天你爹就教你一句，这宇宙浩渺无边，奇妙无限，万千总总，只有人之为人，才是这世间最为难得，如盲龟遇浮木孔，如须弥穿针……”
夏小星再次无语的看着老暮，这老王八蛋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他正要打断他的胡言乱语，老暮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严肃冷冽的盯着他的眼睛说：
“你记住，不管是腕刃、枪炮激光，还是机甲战舰，都是工具器具，都是人做出来的。经过漫长技术进步，才让这些武器，拥有了些微战力。你小学的就学到过，让一个家政机器人，学会端盘子，就经过了200年的技术革新，而人，随便一个孩子，生下来就已经有这个能力。”
“机甲要催动精神力，要按动控制按钮，要激活动力核心，能源要流转机甲的核心部件，还要控制机甲的人发出指令，这套动作要在机甲战士脑子里形成一套念头，再化为指令。可是，人控制自己的手脚，只需一念。”
“我的老师曾跟我说过，一弹指间，有三十二亿百千念，人出手那一刻的瞬息速度，是任何精妙的武器都达不到的。
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机甲里，总要吃饭上厕所，要□□，要洗澡睡觉……一个人不穿衣服的时间都要占据人生的十分之一，那不穿机甲的时间呢？”
夏小星听傻了眼，总觉得老暮的话没道理，但又透着股歪理无法打破的妖异劲儿。
他突然反应过来。
“你还有老师？”
夏小星一下瞪大眼睛，这些玄妙的学问，他还需要消化一阵，让他震惊的是，这还是老暮头一次提起跟他的过去相关的人。
“不然你觉得你老爹这一身本领跟谁学的？”
老暮斜了混蛋儿子一眼，偏过头，看着窗外漆黑天空上寥寥的几颗星，安静下来。
夏小星感觉老暮这一刻，有些苍凉，似乎，他不再是宇落星17街区的老暮，而是一位来自远方短暂停留的旅人，一个看客，不日就要离开。
一阵莫名的心慌让他故作调皮的调侃他：
“所以，您老就用这一身本领，每天到处晃悠调戏小姑娘，偷鸡摸狗，沾花惹草？”
“你这小王八蛋，赶紧滚去洗碗，洗好之后，做今天的功课。”
老暮好像突然惊醒，笑骂着晃悠悠的走出餐厅，消失在楼梯口。
二楼窗口。
老暮微笑看着已经保持了半个小时标准马步姿式的夏小星，心里暗想着，这小子虽然天生倔种，但做起事情却格外认真，除了他之外，还有哪个十几岁的少年，可以忍受日复一日，长达十年的马步考验？
“注意呼吸，放松心神。”
他推开窗，平静而严厉地看着夏小星，一字一句说道：
“要感受，并且记住你肌肉血脉里最酸楚的颤抖路径，而不是忽略他们，忘记他们。”
在小星瞪过来之前，他快速的关上了窗。
“宠了上千年的崽子，你还真舍得？”
背后突然传来一句调侃带笑的声音，老暮似乎一点不意外房间里突然出现的人，又看了小星几眼，慢慢转过身。
他没有回答夏无计的无聊问话。
这个夏小星口里的纪叔叔，其实姓夏，是联邦七大家族夏家的二公子，虽然被家族流放到了东荒的跃启星，也不是真的无所事事。
没有得到回答，夏无计收敛情绪，严肃的把这几天查到的信息，低声的跟老暮说起来，俩人沟通了下前几天计划的细节，他就准备离开了。
转到楼梯口，又折回来了。
“之后，他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他不是一直想体验下机甲战斗，星舰遨游吗？就让他去干，玩儿够了，也就能找回自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老暮不在意的摆摆手。
“也是，想当年，你的暮霖仙宫都是他的游乐场，山海境都让你纳入了送给他的链子里，你就纵着他吧，小心他一不小心玩儿脱了，对上中州的那位老头子。”
夏无计看不下去他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调侃中略带提醒道。
老暮哼了一声，再次摆了摆手，一副你赶紧滚的样子。
夏无计气的一扭头，重重的踏着楼梯板，在小星一套“炼体诀”打完之前，离开了。
后院，西方静夜空下，偶尔传来“天幕”里星兽的吼叫声，东荒天穹上的星光那样的黯淡，就像是有厚厚的纱，笼罩在大气层的最上方。
在这样一个光线幽淡变幻的环境中，夏小星模糊的身影正不停地进行着扭曲拉伸，依照某些即定的套路，探脚，拧腰，沉身，出拳，翻腕，递肘……
老暮透过窗平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十年的时间，足够这个少年将这一套动作记的滚瓜烂熟，没有丝毫差错的地方，甚至连手指尖斜拖而下的那个角度，都不会偏差一分。
这一套看上去并不复杂的动作，很明显不能算是体操，因为套路显得有些散，而且动作太过缓慢，更像是一种舞蹈。
带着翩然的美感，又在每一个轻巧的动作间，蕴含着无穷尽的力量，只有狩猎的时候，小星能够感受到那恐怖的威力。
这套“生硬”的舞蹈分解开来，大致上有十个动作，每两个动作以相反的方向踏出。待最后小星认真收回踏出的右脚，以奇怪的姿式蹲起身来后，这一套动作才算完全结束。
看上去并不复杂，运动量也并不怎么大，但是小星的脸上已经蒙着了一层热腾腾的蒸气，在夜空下渗出了红晕。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背，顺着紧身背心的衣角滴了下来，由此可见，仅仅是这么短时间的动作，就让他付出了多少精力。
他缓缓地呼吸着，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少年本来显得有些瘦削的身躯，此刻却像是充满了一股隐而不发的力量，线条十分漂亮，也不知道再过几年，待他完全成人后，这副躯壳会变成什么模样。
保持沉默不仅仅是因为累，更因为身体里那六百多块肌肉，此时完全被酸痛的感觉占据着，让他连一根小指头都不愿意动。
每一根肌原纤维此刻似乎都在呼吸，膨胀，摩擦——就像是金属与瓷石的摩擦，令人牙酸痛苦到了极点。
酸楚之后，便是一阵完全自发的颤抖，似乎从内心深处升了起来。
沿循着肌肉神经和那些结缔组织的构成路径，不停地向着四周散开，一路如打鼓般的，震动他的每一细微躯体，让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开始探起一粒粒的小突起，接着消失，就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正在他的皮肤上面滑动。
裤管开始在无风的夜晚里瑟瑟发抖起来，掩盖了他双腿不停颤抖的真相。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丝丝肌肉会自己发热，产生摩擦的错觉，更不知道，那是因为人体的肌原纤维本来就是由两根收缠在一起的丝状蛋白所组成。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这些肌肉为什么颤抖，代表什么意思，有什么用处……
他只是牢牢记着老暮说过的话，必须要把这些痛苦记在心里，必须要把这种酸楚颤抖的路径记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