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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会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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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楼。
罚酒与叫好声不断。
齐棱最是活跃其间,一会儿帮这个支招,一会儿起哄让那个快喝,脸颊染上红晕,仿佛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不让半分冷清有机会侵袭这宴席。
侯雨文在与卫珣斗嘴间隙,侧过头低声对身旁的许音笑道:“昭言,你这新瓷一出,怕是真要名动临州了。”
许音举杯与他轻轻一碰,唇角含笑,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浓郁的夜色,语气温和依旧:
“前路还长着呢,敬之。”
直到宴席终了,杯盘狼藉,也未见张开彦的身影。
明天在学塾见吧,许音想,但是确实很想今天就见到他。
为什么他不来呢。
散场后,许音费力地将那长手长脚的齐棱半抱半扶地弄上齐家的马车,仔细嘱咐卓哥儿:“你跟着回去,定要将他平安送回府里,交到福伯手上,再回来复命。”
卓哥儿连声应下,随着齐家的马车辘辘离去。
夜风一吹,许音心头那点躁意和失落却愈发清晰。他几乎未作犹豫,转身便登上了自家马车:“忠叔,去张府。”
马车停在张府那扇紧闭的角门外,夜色已深,只余门檐下两盏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许音并未下车,只让忠叔上前叩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值夜的老门房探出头来,面带警惕。
忠叔依着吩咐,客气地说道:“老人家,车上是我家少爷,与贵府张公子乃是同窗。有件物件儿该着是给张公子的,我家少爷特来相送。劳烦您代为转交。”说着,便将一个用锦缎包裹得仔细的长条盒子递了过去——里面正是那只“林冲夜奔”的笔筒。
老门房接过盒子,看了看不远处那辆安静的马车,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有劳许公子费心,老朽定会转交。”
“多谢。”忠叔道谢后,便退回马车上。
许音坐在车内,听着外间的对话。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吩咐忠叔:“回去吧。”
马车缓缓启动,沿着寂静的街道慢慢往回走。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清冷的光辉。
行了不远,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响,由远及近,速度颇快,竟是直直朝着他们而来。
许音正自疑惑,却听那马车在他们车旁减缓了速度,车夫“吁——”了一声,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道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急促的声音响起:
“前方可是许家马车?请留步!”
许音的心猛地一跳,赶忙示意忠叔停车。他几乎是立刻掀开了车帘,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覆着暗青绸布的马车停在一旁,车帘已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一人正躬身从车内下来,披着一身清冷的月光。
张开彦。
他似乎是匆忙赶来,并未着过于正式的冠带,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支素雅的青玉簪松松绾住,几缕墨发垂落额角,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寒气。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定定地望过来。
“许昭言,”他开口,声音比平日似乎低沉急促了些,“听闻你方才来过……”
许音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许音稳住心神,走到张开彦近前,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自然,“方才宴席散了,想着新窑出的第一件‘林冲夜奔……或许该让你第一个看到。”
“我刚刚着急赶来,还未细瞧……”张开彦小声说。
“我今日……”
“你今日……”
两个人声音撞到一处,月光也晃了几分。
许音倏然收声。张开彦也止住了话语,眸子里竟罕见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无措。
短暂的静默后,张开彦率先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他微微偏开视线,目光落在道旁染霜的青石上,声音比平日更低柔几分,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解释意味:
“我今日未赴你的约,”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恰当的词语,“是念及……席间皆是你的故交,与你相识多年,情谊深厚。我若在场,只怕……与其余宾客不太相熟,今日欢宴,只怕扫了大家的兴致。”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许音脸上,那眼神清澈见底,带着一丝忐忑的探询:
“我原想明日到学塾,再第一时间寻你说明,并贺你新瓷之功。今日既然见了……”他微微停顿,那双映着月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许音,终于将心底那点在意问出了口:
“你可曾怪罪我?”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与他平日疏离气质全然不符的认真,甚至有一丝极淡的委屈。仿佛许音若说一个“怪”字,便是对他这份小心翼翼斟酌的最大辜负。
许音心口那点因等待而生的细微涩意,完全被另一种情绪饱满的取代了。
“我缘何怪你?我只是想谢你,想……见你一面”
张开彦的肩背似是骤然紧绷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许音接着说“近日苏州来的蕙芳班在水吟阁上演全本《牡丹亭》,九月廿日夜,戌时正,演《游园惊梦》一折,你可有空。”
他显然是早有准备。
“只你我二人。”许音补充。
张开彦笑了一声。
“自是有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