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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黄昏的风 ...

  •   赫尔辛基的暮色漫进公寓落地窗时,英光正坐在地毯上,指尖划过手机屏幕里那幅《雪夜茶事》的高清照片。

      半小时前,他当着马库斯的面拨通了祁氏家办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主任听到“收购赫尔辛基艺术博物馆镇馆之宝”的要求时,语气没有丝毫迟疑,只问清了博物馆名称、藏品信息与馆长姓名,便即刻应下:“先生放心,专班凌晨就能抵达芬兰,保证24小时内办妥。”

      挂了电话,马库斯脸上的惊讶藏都藏不住,反复确认:“您确定要这么做?这幅画的价格远超估值……”

      英光只重复了那句“我的家人会和你谈”,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买一杯咖啡”。转身离开展室时,他能感觉到马库斯与艾拉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那目光里有震惊,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对“东方富豪”的微妙审视。可他不在乎,就像他不在乎祁红当初撤他职时,董事会成员们的窃窃私语。

      这些年在祁红身边,他早已不是那个在福利院看人脸色、捡别人剩下半块面包都要鞠躬道谢的小孩了。祁红教他“想要的就去争取,有我在你不用怕”,教他“你的价值配得上任何想要的东西”,甚至在他第一次因为项目失误被客户刁难时,带着他直接闯进对方公司,把合同拍在桌上说“要么签字,要么破产”。

      潜移默化里,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被托举”的底气。只是从前,他总把这份底气用在工作上,用在为祁门集团争取利益上。这一次,他第一次把这份底气变成了任性——为一幅画,花上远超其价值的钱,只为填补心里那个被祁红凿开的洞。

      公寓的门铃响了,是酒店送来的晚餐。精致的海鲜拼盘,搭配着当地产的白葡萄酒,可英光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刀叉。他走到窗边,看着夜色里的湖泊,忽然想起临走前李维在微信里说的话:“光老师,你别太顺从祁红了,你不是仆人。”

      顺从他吗?或许吧。从10岁被接入祁家,祁红就是他世界里的光。祁红为他挡过欺负,为他铺过前路,为他在家族里争取过无数特权。他习惯了追随祁红的脚步,习惯了以祁红的需求为先,连这次被撤职,他都只是平静地提交了辞职报告,没有质问,没有争吵。

      可心里的委屈是真的。那是他熬了无数个通宵的项目,是他跑遍了欧洲十几个城市谈下来的合作,就这么轻飘飘一句“疏漏”,便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家办发来的消息:“先生,专班已抵达赫尔辛基,正与马库斯馆长洽谈收购事宜,预计三小时内完成所有手续。”

      英光盯着屏幕,没回消息。过了一会儿,又一条消息进来,附带一张照片——专班成员正与马库斯握手,桌上放着那份《雪夜茶事》的鉴定报告。照片里的马库斯笑容温和,看不出丝毫被迫的意味,倒像是达成了什么满意的合作。

      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就像小时候吵着要的玩具,真拿到手了,反而没那么喜欢了。这幅画买下来又能怎么样?能让祁红收回撤职的决定吗?能让安迪案重新回到他手里吗?好像都不能。它只是一件昂贵的摆设,提醒着他此刻的狼狈与任性。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比傍晚时更密。英光关掉手机屏幕,躺回沙发上,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和祁红有关的片段——16岁那年祁红第一次带他去祁门山的茶园,手把手教他辨认茶叶;20岁他留学归来,祁红在机场等他,手里拿着他最爱的奶茶;22岁他第一次独立完成项目,祁红在庆功宴上悄悄塞给他一个红包,说“奖励你的”。

      那些温暖的瞬间,和会议室里的冰冷形成尖锐的对比,刺得他心口发疼。他忽然很想知道,祁红做出那个决定时,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起过这些年的情谊?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次震动,是专班的电话。英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先生,收购手续已经全部办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恭敬,“马库斯馆长说,这幅画需要专业的包装和运输,我们已经联系了全球最好的艺术品运输公司,预计明天和您一同返程广州。”

      “返程?”英光愣了一下,“我没说要回去。”

      “是家办的安排,”对方解释道,“祁总……祁红先生让我们转告您,收购的藏品需要尽快入库保管,而且……他在广州等您。”

      祁红在等他?

      英光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沉了下去。等他做什么?是想当面解释,还是想继续用那些体面的“补偿”打发他?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知道了,明天的航班帮我改签到下午。”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路灯下的积雪,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以为自己逃到了千里之外的芬兰,以为花掉两个亿就能换来片刻的清净,却没想到,祁红的手还是能伸到这里,轻易地打破他所有的计划。

      第二天下午,英光登上了返程的私人飞机。《雪夜茶事》被装在特制的木箱里,安放在机舱的角落,像一件沉重的礼物。英光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飞机缓缓升空,赫尔辛基的雪景渐渐变成一片白色的小点,最终消失在云层里。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空乘送来一杯温茶。英光看着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忽然想起马库斯昨天说的话:“您对茶文化的执念,不像商人,倒像个有故事的人。”

      他确实有故事,故事的主角是祁红,从10岁那年初见,一直写到现在。只是这个故事,好像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看不懂了。

      飞行途中,英光终于还是打开了手机。开机的瞬间,无数条消息涌了进来,有李维和家人的关心,有家办的行程安排,还有……祁红发来的一条短信,时间是他抵达芬兰的那天晚上。

      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画买下来了就好好看,看完了,回家。”

      英光盯着那三个字,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回家?他的家在哪里?是祁家老宅那个充满规矩与温暖的院子,还是集团那个他奋斗了多年的办公室?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他的家,从来都和祁红绑定在一起。

      飞机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时,已是深夜。停机坪上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司机看到他便快步上前:“英光先生,祁总在老宅等您。”

      英光点点头,没有说话,跟着司机上了车。车子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路灯的光影透过车窗洒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想起去芬兰前的那个早上,也是坐这辆车去的公司,只是那时的他,还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安迪案的成功,而现在,只剩下一身的疲惫与茫然。

      祁家老宅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的灯笼亮着暖黄的光。英光走进院子,看到茶室的灯还亮着,里面隐约传来熟悉的茶香。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茶室的门。

      祁红就坐在里面,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面前放着一套熟悉的茶具。看到英光进来,他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没有往日的冰冷。桌上的茶杯已经斟好了茶,温度刚刚好,是他最爱的祁门红茶。

      “回来了。”祁红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英光站在门口,没有动。他看着祁红,看着桌上的茶,看着墙上挂着的祁门山风景画,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有太多话想问,想问安迪案的真相,想问撤职的原因,想问祁红到底有没有在乎过他。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那幅画,明天会运到。”

      祁红点点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他比英光高一些,微微低头看着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的他:“累了吧?先喝杯茶,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英光没有躲开,任由祁红的指尖落在脸上,温热的触感驱散了旅途的寒意。他看着祁红眼底的血丝,忽然想起专班说的“祁红先生让我们转告您”,想起那条深夜发来的短信,心里的委屈好像瞬间被抚平了大半。

      或许,有些事情,真的需要好好听他解释。

      英光接过祁红递来的茶杯,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暖意扩散到四肢百骸。他突然抬起头,对上祁红的目光,轻声说:“祁红,协议的违约金是多少。”

      祁红看着他,笑了笑,眼底的冰冷终于散去,却变成了另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什么协议。”

      茶室的暖炉烧得正旺,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幅安静的画。而角落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马库斯发来的消息:“英光先生,《雪夜茶事》已顺利启程。对了,忘了告诉您,去年祁红先生曾来过博物馆,问过这幅画的情况,说想送给一位很重要的人。”

      英光没有看到这条消息。此刻的他,满是道不明的情绪“培养协议,入职协议和……婚姻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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