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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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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想不起来答应跟宿傩联手时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仍能深刻地记得宿傩那个掌控一切的笑,仿佛他是神或者什么相同的存在,看穿了所有人心,轻易就能读出他们的向往和挣扎,而他并不在意,只是把接近他的人都当成棋子利用。
【我的要求有二,你必须完全遵守,不然即时出局,能做得到就点头,否则我们也不用继续谈下去。】
虎杖用沾了水的毛巾轻轻擦拭脸侧,距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周,他被宿傩弄伤的咬肌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稍稍用力去碰到受损部位时,仍会生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刺痛感。
【第一,我们的协定只在这里存在,任何泄密和轻举妄动都意味着协定作废。】
结论一:宿傩在密谋一件极度危险的事,并将矛头直指咒灵的幕后,甚至是盘桓在这之上的庞然巨物。
【第二,在你向五条悟交上报告之前,要先交由我审查一遍。】
【白痴,真以为我发现你只是凭运气?真人那玩意儿不单是一条会咬人的疯狗,也有脑子,刑事科几乎被他的人渗透得像个筛子一样,只要你敢泄密给那边的人,他就能顺着那些资料找出叛徒。】
结论二:宿傩跟警局内的人有牵连,并且掌握了很多消息,但他不知道咒灵的内部情况,需要自己作为内应得到的资料。
虎杖抹去凝结在玻璃镜面上的水雾,镜子中的脸显露出让他感到陌生的表情,焦虑而躁郁,眸子里沉着看不清的情绪,仿佛他将宿傩的一部分人格剥离了,安放到自己身上,他变得越来越接近他。
对于结论三,虎杖迟疑了,不确定会不会是错误的猜想,但宿傩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在乎他的情况。
心底的兽在发问:对上宿傩,你有任何优势吗?
答案显然易见,除了接受宿傩的提议,我没有任何底牌依仗。
不过没关系,还是有能够突破的地方,纵使宿傩一直避免让我注意到。
虎杖低头望向掌心上白色的疤,那道宿傩给他的疤,自语道:“或许你不想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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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平见虎杖开门进来,关心地问他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虎杖轻微地点头示意,“还行。”
“我还以为要好久才能痊愈。”
虎杖对顺平隐瞒了受伤的真实原因,只说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伤到的,虽然这难以解释为什么会导致下颚关节脱臼,但是顺平并没有深究。
“等下你有什么事要做吗?”
“没。”虎杖摇头。虽说他名义上是顺平的下属,但作为最底层的打手,有时候他也会被其他武斗派的组长使唤外出,顺平曾问过虎杖需不需要自己去让那些组长不要这样做,但是虎杖拒绝了,按此跟他们有所交涉才能搜集到最多情报,而且他也不想表现得太显眼。
“你能帮我把这袋资料全部都复印二十份吗?”
虎杖接过淡黄色的文件袋,只匆匆一瞥,就能断定里面的材料起码有三十页。
“这是?”
“公司转型的策划案,听真人安排,我提出了几个设想,但只是可能的方向,我没办法知道他会选哪条路,用什么手段达到目标。”说着,顺平抿了一下唇,显得有点焦虑,“咒灵已经开始洗白了,可能后面会对违法的业务逐渐放手,到时候,要找证据只会越来越难。”顺平是出身于金融专业的大学生,在咒灵中担任文职,平时只负责协调公司明面上的事务安排,根本没办法接触到底下的核心。
“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虎杖拍了拍顺平的肩膀,话语一如既往的安慰人心。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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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办公室门,虎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越来越糟糕的事态让他逐渐没办法保持乐观,可能跟宿傩的交易就是真人推动咒灵转型的最后资本,在这结束之后,他们将不会再有交集,他现在打压周边的帮会,应该也不单单是为了接下来的售货铺路,同时也是为了洗白扫清障碍。
那查到他跟宿傩约定了什么就至关重要了。
虎杖又想起自己托五条悟查回来的消息,心下微沉,就连在警界手眼通天的五条家都没办法查到收养了宿傩的家庭有什么异常,自己又要怎么才能够从一心要对自己隐瞒的宿傩口中问出来呢?
正烦心时,虎杖迎面碰见了从外边回来的真人一行人,气势张扬的真人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他的亲信们,在这之中,有一个格外突出的陌生脸孔引起了虎杖的注意。
那人似僧非僧,身量高大,额头上有一排怪异的缝合伤,穿着深色的五条袈裟,微笑着,表情儒雅和蔼,但细看却能够发现深藏在他细长眼睛中的残忍。
是一个心狠手辣又狡猾多变的人。虎杖暗自思忖,向真人鞠躬后侧身往旁边的过道避了避。
但或许是因为脸上的疤痕太过显眼以至于引起注目,又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过于直白,高大的僧人叫住虎杖,“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谁?”
“我叫虎杖悠仁,刚来公司半个月。”
“新人啊?”夏油杰意味深长地打量虎杖的脸和他手里的牛皮袋,“要去做什么?”
“吉野组长让我去打印几份文件。”
真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们两个人,“怎么了?不走吗?”
“没,只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真有趣。你觉得他像谁?真人。”
真糟糕。虎杖悄然捏紧了拳头,虽然他跟宿傩无论发型、穿着风格还是气质上都完全不一样,但总还是有个血脉的联系摆在那里,只要有心人仔细观察,不难看出他们两个人跟对方的相似之处。
闻言,真人凑近虎杖仔细端详了半天,蓦地像是恍然大悟般喊出来,“真的,一直低着头我都没有怎么看见脸。你是两面宿傩的什么人?弟弟吗?”
豁出去了。
“是。”虎杖露出厌恶的表情,似乎极度排斥提起那个名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真人截住虎杖的话头,望向夏油杰,“真巧不是吗?”不知道在指虎杖的出现时机过分巧合,还是反讽他撇清关系的话。
“是巧。你现在跟着吉野顺平?”夏油杰问。
“没问题没问题,顺平可是很不错的,头脑聪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对咒灵也忠心耿耿,”真人拍虎杖的后背,似乎是向他寻求认同一样笑眯眯地看着他,“对吧?”
虎杖颔首,声音绷成一条直线,“吉野组长很尽职,也对下属很好。”
“总之你就好好干吧,咒灵向来欢迎有能者,不论背景如何,也不论家庭关系,只要你为咒灵付出一分,那必定能得十倍回报,虽然对待叛徒也会十倍奉还就是了,真搞笑,这听起来像是在讲古早剧的台词一样。”说完,真人转向面对夏油杰,“走咯,我要开始觉得无聊了。”
“真希望你能按入职时所说的那样,为咒灵做出贡献。”夏油杰似乎话中有话,但是没有再逼近,在讲完这句话之后就跟在真人身后离开了。
虎杖站在原地半响,才抬脚往复印机所在的角落走去。突然出现的、认得宿傩的又一个狠角色仿佛彰显不祥的倾向,他感觉不好,很不好,就跟一年前翻见那个装着□□塑料盒时一样,光是想象里面压了多少黑幕就让他觉得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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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熬到下班,虎杖跟顺平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顺平在身后叫住他,要跟他一起走,虎杖从他表情中看出浓浓的不安,拒绝的话在喉咙内转了又转,最后还是没把它说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地并排走在冷风呼啸的街道上,待离开了咒灵那一片势力范围后,顺平率先提起了话题,他眉毛担心地蹙起,“真人他们今天跟你说了什么吗?是怀疑你?”
“没事,不是这种事,只是因为觉得我长得跟两面宿傩像,就问了一下而已。”
“这不是没事,我很担心,你从外边回来之后一直在走神,如果有暴露的风险,就应该停在这里不要再深入了。”
踌躇了片刻,顺平终究讲出心声,“我不想、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杀死,妈妈的仇还没有报,我不能这么死得无足轻重,虎杖君,你能够明白我的心情吗?”
“我懂。”半响,虎杖回道。藏在顺平语调内的颤音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信任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够守得住秘密,成为他的力量。
“我会跟猪野警官说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才不愿意再跟你合作,你没有任何过错,只是想要报仇就不容得哪怕一丝失误的可能存在,在真人他们受到应得的惩罚之前我不能死。”
“为了减少被怀疑的可能,我不会再给你提供任何情报……如果可以,你能够尽快找个理由从咒灵离开吗?算是我拜托你了。”我要抛弃你,因为你就是那个可能的失误,我知道你破案心切,但那对我的安然无恙来说一无是处,我不愿意为了你牺牲自己。
“你是对的,判断也应该是对的,虽然我不认同。我迟些时日会跟猪野前辈说清楚的。”虎杖摇头,示意顺平不用怀抱歉意。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他也不愿意再纠结被别人擅自强加失望情绪而产生的难过。
顺平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虎杖倏然手一挥止住了他未竟的话语,“有人在跟踪我们,有什么等以后再说。”
顺平被吓了一跳,声调有点不连贯,“是谁?!怎么办啊?”
“刚刚我们经过的路口倒车镜显出了那个家伙的身影,但是我没看见他的脸,或许是真人派来的人。”
“没关系,我们刚刚讲话很小声,他听不见的,最多会怀疑我在跟你筹谋什么,总之你先回家,只要我们统一口径说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只不过是偶然一起同行就行。真人就是要问起来,也不可能看出异常。”
“如果在分开之后,那个人跟着你,你也不要尝试去抓住他或者看清楚他的脸,因为这很可能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你只要保持常态,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正常开门进屋就好。”
顺平绞紧交叉在身前的手指,眼神游移,不安定地接道:“那如果那个人是冲着你来的呢?”言下之意就是在担心虎杖的住所内有会暴露他警察身份的物件,如果疑似咒灵一员的跟踪者确定了他的住处,并且在他离开之后成功潜入,那他们就完蛋了。
“这我自有办法甩开他,不用担心。”虎杖对顺平哂然一笑,旋即转入了右边的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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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以确定了,那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虎杖心下暗忖,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大声,那人似乎看出来自己想甩掉他的意图,也变得焦躁起来。
思及此,他又一加速,迅速转入一条偏僻的胡同中,在小路中左穿右插。这是他巡逻了一年的街区,他闭上眼也能记得哪里是七和茶屋的捷径,哪里又直通二丁目,哪里的尽头只是一堵墙。
就这么挑着左折右拐的小巷跑,直到那个咚咚的脚步声渐归于沉寂,虎杖才停下来奔跑的步伐,边注意着周边环境,边走向自己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