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福泽延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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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金光，连天上的云都被融了去。
偶有蝉鸣声起，渐渐响彻。
枝上的叶子被晒得恹恹，垂搭下来，然后红缨一过，树枝便断落在地。
那杆银枪约长七尺二寸，银其锋而以木为柄，云浮手腕一转，朝前刺去，寒星点点，银光皪皪，回手又是一抹红缨于空打旋。[注]
云嶒正从外面进来想回房休息，便听到院子里有声响，于是脚下就换了方向。
到了院中却只见云浮手握长//枪晃出数道虚影，寒芒一点，如同蛟龙出海。横扫过处，枝叶繁花尽数飘零。
长//枪在身后几旋又归于前，一个腾空，枪头压向地面，一扫而去，沙石飞起。
云嶒怔住片刻，然后走到站在廊中的阿姣身旁，问道：“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
阿姣的目光仍旧落在云浮身上，听见云嶒的话，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今早收到将军和少爷的来信时还高兴着呢，结果看完信就变成这样了。”
云浮的手滑至枪尾几分，又是往前一送，挑起面前之物甩落在地。紧接着一个翻身跃起，握住枪杆，狠狠砸向院中供人玩歇的赏石。
一枪压下，碎石尘沙。
枪头映着烈阳金光，云浮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湿，从额间沿着弧线滑落至下颔，滴落在地，深色一瞬，又立即干涸。
云浮一身白衣，手握长//枪，立于庭院之中。
蝉声鸣响，红缨随风肆动。
没有人上前去打扰，云浮一个人又在院中站了许久。
孤城。
看完爹爹那封信时，云浮怎会不知这是一场局，一场差点断送大渝的局。若是燕门城没有守住，哪还有今日的上京城。
她的兄长拼死一搏，名字几乎已经被阎王勾了去。
云浮再想到兄长于信中那一句‘一切安好，阿浮勿怕’，她就恨不得将背后那些人一一揪出来，即便是碎尸万段都难解她心头恨意。
阿浮勿怕。
可她是怕极了。
怕今后再也没有人在耳边唠叨着要给她打金饰，怕再也没有人与她一同去接长空寺的小乌龟回家。
她怕今后再也见不到兄长了。
“云嶒。”云浮未曾放下手中的长//枪，眸光带着寒意，“找人给我盯紧武安侯那座宅子，看看他里面在搞些什么名堂，还有这些年他去过哪里，与什么人有过交集都给我全部查清楚了。”
“至于陈钰默那边，只要她出宫就给我拦着，拦不住就让人以我的名义给景闲宫送信，说二公主多次未在长梧宫开放时出宫，私见武安侯。”
公主见舅父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要是多次违背宫规，私自会面外戚，那便是重罪。
云嶒愣了愣，然后应下。
可是阿姣却迟疑了，“若是二公主知道是你做的，会不会…”
“那又如何，无非是将我会武的事情说出去，她手上还有什么吗？说我设局试探她，还是将军府也要夺山河布防图，无论她告哪一条，死的不都是她自己？”云浮转过头看向他们，声音不带一点起伏，“我怕什么。”
云浮向来是他们之间最爱笑的那个，就连生气也是笑着的，看起来随性肆意，漫不经心，什么都行的样子。
阿姣和云嶒从来没有见过像现在这样的云浮，冷漠，没有丝毫生气，浑身透着难以抑制的杀意。
她做事果断狠绝，有时候甚至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只因被伤及的是她的至亲。
就同当年姜榕安被人害得早产，失去了一个孩儿。
那是云浮第一次杀人，杀，害她至亲者。
云嶒和阿姣沉默不再说话，他们清楚云浮是来真的了。
“老师那边可有消息了？”
她将长//枪交给阿姣，也不顾手上的伤又一次裂开，仍由血液流出。
云嶒：“沈前辈请小姐于后日未时去长空寺找无生大师。”
“长空寺？”云浮抬了下眼，“为何要去找无生大师他可有说？”
云嶒摇头，“沈前辈没讲，只说小姐去了就知道。”
云浮应声，然后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阿姣手里还拿着云浮的长//枪，视线落下，只见那银色枪柄上血迹斑斑，如同那一抹红缨般刺眼。
她还记得幼时云浮落过一次水，生了场大病，后来被送到江南外祖那里调养。云溪舍不得妹妹，便带着云尧阿姣也跟了过去。
后来沈听风受云鸣之托来教他们读书认字，顺便学点武，就当强身健体罢了。
云浮是他们中间听课最不认真，练功最会偷懒的那一个。刚开始的时候别说长//枪了，就连一把短剑都拿不起来，到后面拿起来了，还总是晃晃悠悠站不稳。
而云溪则是一眼就相中了沈听风展示出来的那把红缨枪，不过那时候他人也小，拿不动这些。于是传信给云鸣，专门找人给他打了一把比他高些许的红缨枪。
后来又在沈听风口中得知过去江湖武林里，曾有两位宗师大侠使的就是两杆红缨枪。
一杆正武林，一杆荡不平。
云溪便日日拿着他的小红缨枪，去街头荡他的不平事。
为了满足兄长的双枪大侠梦，云浮便也让她爹给她打了个小红缨枪，此后习武她比谁都要认真。
两个长得几乎一样的小娃娃，各拿一把小红缨枪，日日蹲在三街四巷的路口，弄得街坊领居时常来逗他俩。
云溪那张还没长开的小包子脸，总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们，始终坚定自己将来会为成为一代大侠。而向来聪明伶俐的云浮竟也跟着兄长一直守在那里。
太阳即将落山前，云尧便会牵着阿姣出来喊他们回家吃饭。
待到后日，云浮便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福延山上的长空寺。
寺里敲响的钟声厚重且绵长，似乎是能将人心中的怨念消散了去，还几分安然宁静。
香火旺盛，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云浮在小师傅的带领下来到了寺院的后山，无生大师已然在老槐树下静候。
“云浮见过无生大师。”
她虽不信神佛，却也是恭敬，而远之。更何况，她幼时落水，便是面前的无生大师所救，连名字后来也是他改的。
云鸣从前没念过什么书，最开始只想着贱名好养活。云溪二字是姜柳安起的，但其实云溪最初的幼名叫做狗蛋。
而云浮原先名为云福，小字阿福，福泽延绵的福。
在乡下的时候，男孩随便怎么养都行，偏生女孩难养大。于是在云鸣千求万磨之下，姜柳安才没有改掉。
后来被无生大师相救之后，他说，此福当藏于心中不可外泄，日后才能延绵万里。
缘起于水，便赠她‘浮’字，愿此山云浮延万福。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云鸣都为此耿耿于怀，他总觉着是自己没藏住女儿的福气，害她落水。
“云姑娘。”
无生大师的声音醇厚柔和，给人以慈悲之感，像是任何事情都能被安抚下来。
云浮见到他之后，心中的戾气也平和了下来。
“不知大师找云浮前来是为何事？”
无生大师席地而坐，云浮见状，便也一起随地坐下。
“贫僧听沈施主说，前些日子云姑娘曾在竹林里遇到一人，射箭起势之态像是出自玄机门。”
云浮如实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从前见过老师射箭起势时，这箭都会于空中自旋三下，那夜竹林之中我见到的人也是这般。”
说罢，云浮还伸出了当时被箭弄伤的手，她当着无生大师的面，将手上缠绕的白纱解开。
掌心里露出一道极为深的箭伤，从虎口处一直到掌下接近手腕处。
无生大师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便收回视线，闭上了眼。
“阿弥陀佛。”
“大师可是见过这种伤势？”
无生大师连道三句‘阿弥陀佛’，然后才睁开眼，说道：“此箭术确实出自于玄机门，玄机门当中又分六门。”
“一门监察武林动向，二门关注天下朝局势向，三门收集世间各处大小情报并加以分析，四门掌兵研器，五门制毒制药，六门则是集天下武林绝学，各门之间相互制衡。”
“其中六门掌令尤善箭术，但因为私练禁功，而自废数十年功力，断除筋脉，叛逐玄机门。”
云浮：“那为何老师不与我说这些，而是要由大师相告？”
说实话，这么多年了，她几乎没有听沈听风提起过玄机门的事情。
无生大师轻轻摇头，“他乃玄机门人，不语玄机门事。”
云浮低眉思索，仍是不解，“玄机门人一生只入一次世，可是老师他当年救过我爹，已是一次，为何又会答应做我们的老师，这岂不是算违了玄机门令。”
“入一次世，可这一次还没有完呢，云姑娘日后便会明白。”
云浮越听越糊涂，得道高僧的话竟是比那些个长辈还要说的日后还要难理解。
“云姑娘可还有要问的？”
云浮摇摇头，将纱布重新缠回去。
“既然已经叛出玄机门，便不是玄机门的人，此后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她当时就是怕陈钰默背后的人会与玄机门扯上关系，如今那人不再是玄机门的人，她做事的时候也无需顾虑那么多。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福泽延绵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