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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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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那晚我在你的黑暗中听得格外真切,
郊区居民弹奏的吉他声
如泣如诉似乎在诉说:
死亡是活过的生命,
生命是迫近的死亡;
生命不是什么别的,
而是闪亮的死亡。”
钟楼怪人躺在床上,缓缓念出,最近他迷上了一位拉美作者。
正忙着写学校申请文书的二次元,焦头烂额,“大诗人,管他是波尔霍斯,还是斯德哥尔,咱就说,你咋一点都不着急呢,简历做了吗?文书写了吗?项目水了吗?”
“会完成的,莫慌。”钟楼怪人像一只水豚,波澜不惊。
……
面对一个热烈、冲动,一个理性、冷静,秋雨无奈地摇摇头,他们俩就像狄奥尼索斯和阿波罗,截然相反的性格碰撞交织在一起。
他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图书馆完成毕业论文的最后收尾工作,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小雨。”
秋文恺的声音沙哑得像缀满千斤铁锈。
“我在。”他的心跳咚咚跳得异常。
“奶奶时间不多了,回来看她一眼吧。”
时隔多年后,秋雨再次踏入这栋乡间别墅。
一切都宛如昨日,精神矍铄的秋奶奶拉着自己慈祥地笑着:“小雨,长高了。”
但现在,秋奶奶满脸的生机不在,被病痛折磨的面色灰暗,瘦骨嶙峋。
骨髓瘤迅速癌变,一夜之间她变得半身不遂。在医院最后续着不多的命数时,秋奶奶说,她要回家,学义来接她了。
秋文恺坐在床边,握着奶奶的手,似乎能通过这种方式,再把人多挽留一会儿。
看到秋雨过来,他弯下身呼唤:“奶奶,小雨来了。”
秋奶奶缓缓睁开眼皮,她费劲地挤出笑容。
秋奶奶总是这样,永远笑着迎接每一个来人。
秋雨眼眶发酸,他伸手抚上奶奶抬起的手腕。
秋奶奶把秋雨和秋文恺的拉在一起,“小雨,奶奶一直把你当作亲孙子。以后,你们兄弟俩要好好相伴。”这样简短的一句话,秋奶奶已经用完所有力气。
秋雨扶着床边泣不成声。
张阿姨擦着眼泪给秋奶奶盖好被子,胸脯微弱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
这一晚,所有人都安静地守候在奶奶身边。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照在秋奶奶安详的脸上,闪亮着最生机的光芒。
她走了。
一同带走的还有秋文恺留存在这世上最后的安全感。
秋奶奶生前立下遗嘱,自己和秋学义名下所有的财产都无偿捐赠给学界,分别设立建筑界基金和翻译界基金。
他们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走。
葬礼当天,很多奶奶曾经的学生从天南海北回来,最后送一送他们敬重的老师。
连正在度假的林清霖也赶来了。
尽管她和秋奶奶长久不合,但她还是很敬重这位老人。
她清楚地明白秋奶奶为什么不喜欢自己,那大概是女人对女人的直觉。
当年,秋奶奶一眼便看出林清霖根本不喜欢自己的儿子,所以在结婚前秋奶奶告诉她,无论什么发生什么都不可意气用事,更何况婚姻。
但那个时候林清霖被愤怒冲昏了头,根本听不下这些。再后来,自己和秋建泽之间发生各种恩恩怨怨,所以她和秋奶奶的隔阂越来越深。
她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秋建泽,这个男人所有的风华消失殆尽,只剩下寂寥的底色。
埋葬秋奶奶和秋爷爷的公墓像一处安静空旷的公园,里面种有参天的梧桐,附近有一大片草坪和接连的湖泊,时常漂游着野鸭、野鹅。
在这场所有人都以泪洗面的离别中,唯独秋文恺从头到尾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在一切的后续都办理好的第二天,秋文恺坐着飞机回归自己的工作。
他看上去过于冷静,正常到仿佛不像正常人。
这也是让秋雨最担心的一点。
秋文恺的悲恸全部积郁于心,迟早有一天会将他整个人吞噬掉。
这一天,果真来临。
秋雨双眼木木地看着正在输液的秋文恺,紧闭的双目下青黑一片,脸上胡子拉碴,整个人看上去要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葬礼之后,秋雨一直在小心地观察秋文恺的状态。他仿佛是上了发条的机械,从早到晚围着工作连轴转。
问他还好吗,永远都是很好。
他像是把□□和灵魂剥离开,让身体不知疲倦的劳累,以此来麻木灵魂的悲痛。
阿杰从外面匆匆赶来,看着昏迷中的秋文恺问一旁守候的小孩儿:“小恺爸妈联系上了吗?”
“叔叔阿姨说赶不回来,辛苦我们帮忙照顾。”
“唉。”阿杰一声叹气。
他轻拍了下秋雨:“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给我。”
秋雨摇摇头:“哥醒过来之前,我不会走。”
“那先吃点东西,你都守了一天了,总不能小恺还没醒,你也倒下对不对?”
看秋雨纹丝不动的样子,阿杰算是没辙。
过了一会儿,阿杰又从外面回来,同他一起的还有陈晴。
他们拎着吃的和一张折叠床,既然他一刻也不愿分开,那干脆住这里好了。
陈晴拉着值班巡房的医生问秋文恺的情况。
“病人过于劳累再加上饮食不规律,极度虚脱导致昏迷,打了葡萄糖和营养液,今晚再观察一下,明天应该能清醒过来。”
阿杰让陈晴先回家,自己留下来守夜。
后半夜,陈山也从外面赶来,这会儿阿杰已经困得不行,躺在折叠床上呼呼大睡,秋雨守在病床边,侧着头趴在秋文恺身侧。
那一刻,陈山突然意识到,快四年了,秋雨于他而言,永远是握在手里的一捧水,抓不住,也留不住。
他苦笑着,转身离去。
第二天下午,秋文恺终于醒过来。
这场持续了将近两天的休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很多。
但背后上好像有一个巨大的脓疮一点点侵蚀完好的皮肤。
当初秋奶奶也是突然背痛,接着第二天就下不了床。
医生给秋文恺做了全身检查,抽血化验拍片子,所有的指标都正常,片子里也没有奇怪的阴影。
秋文恺还是觉得痛,只能侧着一边身子躺。
又住了几天院,他的背痛丝毫没有缓解,但坚持要回家。
医生建议家属带病人接受一下心理疗愈。
很多时候,心里创伤会外化于躯体反应。
但被他拒绝了。
出院时,秋文恺因为痛得没办法走路,阿杰不知道从哪搞来一个轮椅推着他。
一米八几的人整整瘦了一大圈,连裤腿都空荡荡的,在风中被吹得呼啸。
秋文恺变得寡言木讷,整日关在屋子里对着电脑画图。
秋雨实在不放心,决定留下来照顾他。
每天监督一天三顿正常吃饭、按时睡觉。
他从一个做饭白痴一点点摸索,逐渐能把握住色香味。
秋文恺每天夜里会痛得难以入眠,没办法,秋雨只好给他按捏脊背,有时候揉得久了,他就躺在一侧。
后来,他们习惯了彼此相拥而眠。
很多时候,秋雨醒来,看着怀里的人,会有一种不真实感。
但比起在这种温存上贪心,他更希望秋文恺能早日走出来。
一天夜里,秋文恺又被梦魇缠住。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哭着喊着但没人应答。哭累了睡一会儿,醒来天都黑透了。
爸爸妈妈还是没回来,他好饿,桌子上的食物已经发馊,但他太饿了,不顾一切地狼吞虎咽。
还是不够,在他以为自己要饿死时,一双温暖的手把他抱起,“小恺,对不起,奶奶来晚了。”
“小恺,不要怕,奶奶会一直陪着你。”
“小恺,莫回头,勇敢往前走。”
……
终于,秋文恺痛哭出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接受奶奶去世的事实。
“奶奶走了。”
“我没奶奶了,以后只剩我一个人了。”
秋雨把人紧紧拥在怀里:“哥,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哭声让人心碎,秋雨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吻上他的眼睑,不夹杂任何情欲,轻柔的像白羽拂过。
怀里的人在他的安抚下,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这一刻,他漂浮在风浪中的灵魂,找到能够栖息的彼岸。
他们亲吻开始频繁,但都如蜻蜓点水般在额头上扫过。
秋文恺变得依赖这种比亲情又更胜一步的亲密感,至少在他看来,一切都是正常的,因为他并没有产生像之前那种难以启齿的□□。
这几个月来,在秋雨的日夜陪伴下,他终于能正常地迈出第一步,而不是像之前那般自欺欺人。
爱不会随着至亲的逝去而逝去,哀伤也是。我们将带着哀伤继续生活,“你仍将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但你已不再是过去的你。”
人生就像一部公路电影,有人下车,有人上车,但只要车还开着,前方永远都在。
张阿姨给秋文恺打来电话。
“吉米昨天夜里走了,安安静静的,一声也没吭。”
年近半百的张阿姨声音哽咽着,吉米是她一手喂大的。
当年她从家暴的丈夫那逃出来,捡了一只和自己同样流浪的小狗,然后她们一起遇到了秋奶奶。
“小恺,我打算趁着走不动前,再出去闯一闯,等哪天老了,就找个小山村,安度晚年。”
秋文恺没有挽留,他偷偷给张阿姨账上打了一笔足够她实现所有计划的金额。
张阿姨家原先就住在隔壁村,父母过世的早,她还没成年就出去打工谋生,嫁了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丈夫。以为自己的幸福日子来了,但得到的只有遍体鳞伤和流产的孩子。
张阿姨曾经觉得这一生很长,每天鼻青脸肿,恨不得立刻死去;留在秋家后,直至秋奶奶去世,她又觉得这一生很短,她要重新再为自己活一次。
广袤的田园辽阔无际,瑟缩的鸟儿终于鼓起勇气飞向它们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