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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保护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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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是柏辰星记忆中梁晚为数不多的强硬。一时间,他不禁对柏昼的话产生了分歧。
妈咪,真的需要他保护吗?
只是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凝结成团,就又被他一股脑儿塞到心底。犹如某种不可明说的秘密,一旦开始揭开,后续产生的影响将不可估量。
于是柏辰星压抑着,逃避着。可当半夜写作业实在痛苦的不行想出去倒杯水缓口气时,望见沙发上沉默盯着电视机的梁晚,他想,这个时刻终于来了吗?
“妈咪,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梁晚像是才醒,转过身的速度类似于老旧机器特有的卡顿,屏幕的光影交错地落在她的脸上:“你才是。都1点半了,还在补作业?”
“...题目有些难。我已经把会做的全做完了。现在就...就剩不会的了。”
只是不会的未免太多,草稿纸都用掉了好几张,还卡在第一道小题上。
柏辰星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来气。不是说好大题的第一小题是送分的吗!
可惜怨气也不敢露头。
许是按了静音键,在这空间内竟无一丝声响。他站在餐桌前。离梁晚大概也就七八步的距离,两脚微微分开冲着卧室门。
“你过来。”柏辰星听见她说。
咯哒——
放下杯子,柏辰星走过去。脑子的线绕了好几圈,倘若能实体化,大概从头顶环绕到颈脖。
可是走到面前,柏辰星却表现得很克制:“妈咪,怎么了?”
梁晚:“时寒有和你讲些什么吗?”
“也没什么,他就是想向你道歉。”
“那刚到家的时候,你怎么没替他向我表达?”
“......”
谎扯到一半,才发现没个完整逻辑,这大概是难得的败笔。柏辰星想了想,决定还是跳过这个话题:“妈咪,如果时寒不来,你真的要告诉温阿姨他生病的事吗?”
“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想让你告诉温阿姨。”
“这是时寒的意思,还是你的打算?”
“不能都是吗?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倒也没说错。说与不说,或许结果都是一样的。”梁晚的眼神暗了下来。
“辰星,你要——”
“......算了。”
她的面上闪过懊恼的神色,整个人陷在月光下的阴影里,手撑着半掩脸,“我忘记了我不应该......”
柏辰星看不得梁晚这副样子,忍不住开口:“妈咪——”
然而梁晚轻轻摇头,藏在指缝后的眼眸像是浸满了某种情感。可惜柏辰星看不清。
“妈咪的要求不多。宝贝,你要快乐平安地长大。”
可到底怎样才能符合妈咪的标准下的“快乐平安”呢?
柏辰星只知道,面对他人的挑衅,不搭理就是最简单粗暴的回击。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平稳度过校园生活的唯一途径。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应该是人心冷漠的城市,总会有一两个头脑发热的家伙做些碍眼的蠢事。
“这是第二次,所以你的解决办法就是弥补你上一次的遗憾?”时寒看着柏辰星弯腰在书包肩带上简单勾勒。
对方试图尽可能用最少的笔墨去完善上面的“残缺”,遗憾的是这“残缺”太不成形状,仿佛添哪一笔都显得格外多余惹眼。跟上回的简直没法比。
“我收回上次的话,这次的才是真的丑。”柏辰星握着笔半天,也就画了一横一竖。他腰弯得有些累,索性直起身,笔递给一边看戏的,“要不你来,这活儿你熟。”
见人光盯着不动手,柏辰星视线不移,坦坦荡荡,“看我干嘛,不是你以前吹嘘自己有艺术细胞?”
“这种事你记得怪清楚的。”时寒这时才动了手,但是也仅仅接过笔而已。
他抬起书包肩带,像是印刻般往那处投以视线。随后指腹压在繁乱的线条上,一下两下。
柏辰星看在眼里,没催,问道:“你说这什么心理?”
“大概是想看你被激怒样子,”时寒语气平平,指尖泛了点白,“不过确实无从下手,划得真难看。”
他放下笔,“要不你跟你班主任说一声?”
“那不就跟让妈咪知道没区别了嘛。”
“又换新书包,难道她不会生疑?”
“…在医院的时候,怕是已经埋下。”
回家后的那一连串反应,要说没突然换书包这件事的影响,柏辰星才不信。何况他在医院里的表现简直称得上是漏洞百出,梁晚的心思向来敏锐,不可能不察觉。
柏辰星叹气:“进退两难。”
时寒表示情况还行:“要不要我帮你?”
柏辰星迟疑一秒,然后拒绝。时寒好奇原因。
“之前就连累过你一次。这回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这是他给出的回答,但看表情,竹马似乎并不接受。
“你能搞定?”不是时寒不相信柏辰星的能力,但仅凭对方闷不做声一味隐忍的姿态,类似事件的发生只会像个无底洞。可偏偏他们已经分开,他不可能每次都能及时出现。
柏辰星自然也明白,但心中早有打算:“别说那么多,等下回我家记得帮我圆谎。”
见人不吭声,他狐疑道,“我妈咪昨天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听了。”
“那你一副要面对洪水猛兽的样子,我家跟你家一样的房型结构,而且你以前又不是没来过。怕什么?”
“难道你真的想要温阿姨知道?”
柏辰星轻轻抛出,时寒接都不想接,满脸的破罐子破摔:“柏辰星,你好烦呐。”
“说出你的心声,你倒好,嫌弃我来了。早知道就不跟妈咪说了。”
“你嘴里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没——”柏辰星一把揽过竹马的肩,下意识挂起笑,“没说什么。就是麻烦您老在我妈咪面前多给我几分面子。临近家长会,我是真不想有任何的纰漏。”
书包肩带被划的事可以暂时放一放,反正以这种形势,估计就算再换一个,结局还是相同。费钱费精力,完全不值得。
有这功夫,还不如先把糟糕的成绩提上去。虽然梁晚人不在场,但是成绩学校还是照发不误的。
柏辰星开始考虑要不要放学之后也顺道去补个习。
“我觉得你不如先认真把东西记在脑子里!”
时寒拿过柏辰星今天新鲜出炉的数学小测卷,上面的红笔掠过的痕迹比手写的黑字还多。
柏辰星听到后,遮掩似的在椅子上转了个四分之一圈,正对起作业本扣着笔,拒绝跟对方眼神沟通。
这成绩...确实惨不忍睹。
每月月底有月考,每周周三有周测,区别就在于题目量多量少和考试需不需要走班。每天两眼一睁,不是写题就是写题。
有时候还因为成绩倒退偷偷花额外时间给自己加练到凌晨。有一说一,能硬撑着完整上完第一节课,柏辰星真心觉得自己是个勇士。
然而面对敢硬刚的时寒,勇士认为自己还得先沉淀沉淀。
怎么说来着,先让他个三年五载。等练成,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呵——”
理亏,他认。
柏辰星秒低头。
“你但凡认真一点,都不至于这么差。”
话不能这么讲。无数个夜晚,他也没闲着呢。
柏辰星立刻抬头。
时寒眼皮淡定一掀:“你敢说你上课没走神?做题没放空?考试有检查?”
一连三问,柏辰星不说话了。
不带这么精准打击的,对方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不行,用蛔虫打比方有点恶心,时寒长得也不像。
思路瞬间拐得没影,纠结到底该怎么比喻成了现在的难题。
“柏、辰、星!”
“到——”
柏辰星立即看过去,竹马的眼里似乎有隐隐的蓝色火焰在不断地烧啊烧。他摘下眼镜,擦擦,戴上。竟然没熄灭,真是件奇怪事。
然后他就看时寒蓦地俯身,一手撑桌,一手伸长,大半的身子都笼罩着自己。对方发梢蹭得鼻头有些痒,他飞快眨眨眼,不自觉偏过脸。
“...打人,不打脸。”
“......你哪来那么多戏?”时寒无语道。照昨天的记忆,拉开拉链把药盒掏了出来,拍在桌面,简明扼要,“吃药。”
“下雨...了?”
柏辰星后知后觉地望向窗外。别说,几滴雨珠的“尸体”还黏在窗户上不肯落。
“不是,现在到底是旱季还是雨季?”
“你管它是什么季节呢。都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天天吃药......”柏辰星嘟囔着不往下说。
时寒像是没在意,从背来的书包里熟练一取,冲人跟前晃晃。塑料袋摩擦的声音不小。
也算有了同病相怜的既视感。柏辰星刚站起就被时寒摁住。
“你干嘛?”
“我给你倒水啊。你干吃?”
“你先看题,等会回来我问你。”
“啊?”
“啊什么啊?”时寒顺势狠狠揉搓了竹马的头发,“答不出我直接削你。”
柏辰星痛苦抱头:“暴力要不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扇关上的门。
出了卧室,再走三步就能来到餐厅。客厅和餐厅的相距不远,在时寒的这个位置,恰好能瞥见大半的沙发。
所以看到梁晚坐在那儿,他意味不明地瞟一眼悬挂餐厅柜子顶部的电子时钟。
时寒倒好水,脚步换了个方向。
梁晚浅笑着看向他:“辰星麻烦你了。”
“也不麻烦。就当是我的借住费。”时寒目光投向电视机里的绿意。
肆意疯涨的西里尔株草随着镜头的推移弯下腰,“夜晚漫长,盛滨市称得上能打发时间的,也就是科普节目。不过梁阿姨您早点睡吧。您身体一向都不太好,再熬下去,会吃不消的。”
“你们先去吃药,不用管我。”
“您健康,他才会安心。”
“你们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宛若陷在虚无缥缈的云里,明明远看那么柔软,实际连形都没有。时寒这时候才了解到柏辰星每天回家所要面临的一切。
他不太擅长跟梁晚这样的人打交道,相比之下,温涵梦和他交流要简单粗暴得多。
“梁阿姨是不会告诉我妈的,对吧?”
梁晚不否认:“你眼下先专心治病,其他的事不要去想。”
时寒扑哧一声:“你认为把我困在这里,我就会乖乖听话?”
“我从不这么认为。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得了。做你眼中的好孩子,太累了。”
他清晰地瞧见对方眸中一瞬间的冻结。应该乘胜追击,应该继续挖出对方的血肉,可,心不知怎的在此刻抽了丝般的痛。兴致骤然离身,于是位置就卡在中间,走不了退不得。
“...我确实...很失职。”没有任何想象中的停顿,下一秒,时寒听梁晚这么说。
她的声线夹杂些许的颤抖,几乎肉眼可见无助爬遍了她的全身。
“可我也是他的妈妈。难道就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吗?”
“......”
时寒忽然开口:“他在等着我回去,去迟了会生疑。”
“不要去,”梁晚急忙说,她站起来却不敢走近,依旧保持着克制的分寸,“不要去禁区。不要再去那里了。它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您是害怕我带柏辰星去禁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时寒背对着她说。
重新拿过两个杯子回屋,房内是柏辰星的苦思冥想。
对方脸都直接贴在试卷上,看到他来,也仅仅眼珠一动,随后转回去,继续生无可恋地叹着长气。
“至于这么愁眉苦脸吗?”
柏辰星猛地坐起来:“还不是你暴力威胁,杀伤力这么大,我想不叹气都难好吧?”
“哪有这么夸张。我这是为了你......”好?
时寒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