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庆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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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漆黑中，惠维宁转过头来，神色依然恢复正常，只听她轻笑一声，看着蹲在她旁边的江既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下周就考试了，急了是吗？”
江既明笑而不语，他看不清惠维宁脸上通红的双眼，只能通过她话腔里的鼻音来判断她的心情。
惠维宁没听到答复，于是将手放下来，想了想，冷不丁地问道：“怕挂科吗？”
江既明愣了一下，而后不屑地笑了一声：“呵，有什么好怕的？”
惠维宁笑了，但声音仍然湿漉漉的，像是布满潮湿和凉意的酒窖，她想了想，轻轻开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你害怕的东西吗？”
“嗯，没有，害怕什么，就代表在意什么，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在意，刀枪不入，这种感觉特爽。”
冬日的夜里比其他季节要安静不少，人们都呆在温暖的室内，极少有人在这样下雪的晚上傻兮兮地蹲在门口，因此安静得甚至只能听见沙沙的雪声，以及酒吧里飘出来的时有时无的旋律。
惠维宁不再看着他，而是缓缓转过头，低下来，定定地盯着地面上自己的脚，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最后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对了，改天把那个小许带来，请他吃顿饭，他帮了你这么多，得好好谢谢人家。”
江既明现在几乎听不得“许”这个姓，听了这句话，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他满脑子要安慰惠维宁的话都顷刻烟消云散，之前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又重新落在他的头上。
他没接话，也没想好怎么说。
请吃饭肯定是不行了，见一面都困难。
毕竟许望舒已经单方面跟他划清了界限，总不能自己硬着头皮上赶着找他吧。
惠维宁又没听见回话，于是奇怪地抬起头看着他，觉得这小孩今天晚上的话格外少，随即她又将视线转移到他嘴角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猜测会不会是嘴角那个伤口太疼，于是惆怅地看着江既明：“为什么要打架呢？这下好了，开口都困难。”
惠姐今晚的语气并不像平常那样强势，反而带了些悲悯和无可奈何。
江既明有心解释，可是摸了摸嘴角，才想到这个伤口出现的原因，顿时忍住了，他甚至没法反驳惠姐说自己没有打架，而是自己撕扯的，这个解释任谁听去都太像个变态了！
他看着惠维宁眼睛里若隐若现的悲伤和怜悯，觉得此刻的情形太像是两只落汤鸡各怀心事地抱团取暖，却谁也暖不了谁，有些可笑。
画面不可谓不凄凉。
江既明转过头，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在双臂之间，良久，久到鹅毛般的雪已经挂满了他的发梢，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闷闷地问道：“惠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惠维宁顿了顿：“好，你问。”
江既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下决心，声音也因为闷在双臂之间而听上去小心翼翼、游移不定：“要是你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心之所向的，是你原本就不应该触碰的，几乎身边的人或事、甚至你自己都在提醒你远离那里，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像湖面上刚结的一层薄冰，被风轻轻刮过，铃铃啷啷的，如风铃般脆弱地碰撞着，让人听了不忍心，不禁蹙起眉。
柳絮般的雪花落下，而后融化，一切都那么无声无息，让时间也忍不住静悄悄地放缓流速。
就在江既明以为自己的问题过于复杂，不会听到答案时，听见了一声轻笑。
惠维宁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你知道为什么最近店里生意突然火起来了吗？”
“为什么？”
“因为一个月前，有媒体记者突然从微博上联系我，说要采访我，主题是临大学生的毕业去向与现状。我好奇就去翻了翻这家媒体，发现这个主题是一个系列采访，前几期采访的几个临大毕业生，不是拿着绕地球一圈的各种比赛奖项和奖学金去国外QS前几的名校进修，就是已经凭借着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高含金量实习经历和证书进top级别的企业当白领。”
“所以，姐你这种甚至‘毕业去向’都没法填的三教九流，被当成反面教材博眼球了是吧？”江既明没忍住感叹道。
“……”惠维宁一脸黑线，看着这心直口快的小子，有些无语，“你还真是把你姐不当人啊，虽然说得没错，我就是那个失败案例。”
“那些全是幸存者偏差，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成功人士啊？像你这样毕业没工作没研读的‘失败者’才是大多数！那不给他们采访不就行了？谁爱搭理他们啊！”江既明“蹭”地一下站起来，急了。
“你是炮仗啊，一点就着！哎呀蹲下，你听我说，我当然要接受他们的采访。”惠维宁，“你刚说失败，好，江同学，提问，我们应当怎样面对失败？”
“反思，避免下一次的失败。”
“错。”
“那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庆祝失败。”
惠维宁坚定地说道，“我不仅要接受采访，还要让大家都看到我活出的样子，为我的致月亮造势。他们的标题起得越让我难堪，那么我的生意就越好。”
江既明看着近一个月门店的火爆程度，大概能猜想到那标题有多难听。
他突然想到有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惠维宁似有似无的鼻音，现在想来，那时，坚韧如她，也不免掉了眼泪。
“今天我爸妈打电话说看到了报道，说我太丢他们的人了，说我小时候不不这样的，怎么越长大越叛逆。他们说我要是真为自己好，就应该继续考研或者找一份正经工作。哼，当初我满怀着激情进入大学，结果精气神在一次次被推着卷绩点和竞赛的深夜被泪水冲刷了个干干净净，我觉得自己不知道在为什么而活，唯独能肯定不是为自己。”
她的声音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元气，气沉丹田，字字如春夜的惊雷一般：“你刚说‘原本就不应该触碰的’，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人生来赤条，在无依无靠的世间，千万年来都生存下来了，难道就靠的是‘应该’？这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小江，你说呢？”
江既明没说话，默默点了一根烟，低着头抽了起来。
惠维宁这才发现本应开解的人更加惆怅，而自己这个试图纾解别人的人却云开见月，着实是有些跑偏了，于是她摸了摸江既明的头，一脸惆怅地看着他：“你那么聪明，我刚说的话你肯定能听懂，是吧？”
“嗯，”江既明闷闷地点了点头，接话道，“世俗的眼光将人变成仓鼠，跳下飞轮，才能真正前进。”
惠维宁点了点头：“所以你刚才说你什么都不害怕，所以什么都不在意，在我看来恰恰相反，你不是不害怕，而是在逃避，而逃避才代表在意，无论是逃避生......”
惠维宁话音戛然而止，她狠狠地咬住了舌尖，停止了继续说下去。
因为她真正想说的是不要“逃避生命”。
幸而江既明的思绪并不在此，而是在某个人身上。
在无人在意处，他有些茫然的眼睛在此刻已然清明无比。
他好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关于面对“失败”，关于面对那个人。
江既明回到宿舍的时候已是凌晨。
他害怕吵醒颜兴，因此推门而入的时候轻手轻脚，然而却还是被颜兴发现了。
颜兴没有睡觉，他在桌前打电脑游戏，眼睛还时不时地瞥一眼手机屏幕。
一看到江既明回来了，便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哟，我们江教授回来了，今天怎么跟许神学到这么晚，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江既明已经被颜兴阴阳了整整一周，从最开始的炸毛到现在的习惯，可今天他听了这话，却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滚吧，我都好几天没见许望舒了，他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颜兴听了这话，几乎是瞬间就摘下游戏耳机，回过头看着江既明：“你这几天都没见他吗？”
“不只是没见，他还把我给删了。”江既明说。
颜兴听了这话，突然皱起了眉头，像是出了什么事一样，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点开许望舒的聊天框，给他发了个句号，结果后面竟然也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颜兴也被删了。
江既明看到这一幕，也不免惊讶了起来。
难道许望舒平日里这么喜欢删人？
这时，只听颜兴说了一句：“坏了。”
“怎么？”江既明看着颜兴严肃的表情，才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颜兴这人平日里根本没有正形，能让他紧张起来的，肯定是大事。
“不会又出事了吧？”颜兴自顾自地呓语道。
“你是说许望舒吗？他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是‘又’？”江既明站了起来，像是被颜兴的情绪感染到了，一股无名的焦急涌上心头。
颜兴将手机在手心里敲了三下，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神色忡忡地看向江既明，犹豫着开口道：“你见过许望舒他爸吗？”
江既明点了点头：“一起吃过饭，看着挺好相处的，怎么了？他爸出事了？”
颜兴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他爸出事了，是许望舒......”
他几乎放小了声音，贴近江既明才敢说话：“许望舒他爸有病。”
江既明顿时笑了：“你怎么还骂人家爹啊？”
结果被颜兴拍了一巴掌，正色下来：“不是，我不是开玩笑，我认真的，他爸，是真的有病，‘疾病’，懂吗？”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