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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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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镇上总有许多关于“神明”的传说,不过和这些“神明”传说相对的,是一系列严厉的,不允许与“神明”结缘的规矩。
“说是神明,实际上大多是妖精鬼怪,怕得罪他们,便恭维为神明。”
“恭维?为什么要这么做?”
“希望他们不要出来作乱啊,小鬼难缠,知不知道这个道理?”
红线听自家奶奶是神婆的小姐妹白釉私底下这般说。
说完,白釉还警告似的开口:
“你喜欢去山里采那些山货,可要千万小心跟紧其他人,有什么小动物反常的动静,看到什么奇怪的身影啊等等都不要去好奇探究。”
“我哪里敢啊,万一被野狼拖去吃了不是亏大了?”红线笑眯眯这样回。
白釉松了口气,又似乎不甘心般捏了捏红线的苹果脸,道:
“你知道就好。”
青瓷镇鬼神之说盛行,白家有神婆,不说多么大富大贵,至少衣食无忧,不少人还很敬重白家阿婆。
但红线家就不一样了,她家是平民,只有几亩靠着镇边的贫瘠田地,一年到头能吃饱饭已经很不容易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这种情况下,红线不跟着去山里采些山货药材补贴家里,又怎么可能?
再加上她已经16,7岁了,过一两年就要嫁人,她去山里采些山货药材补贴家里的同时,也能私底下存点私房钱,日后出嫁也多几分底气。
好在她家里穷,家中气氛却也算是宽和,即便对她藏私房钱的事心知肚明,也没说什么。
家中这个态度,红线去山里的次数便越发频繁起来。
蘑菇、榛子、药材,还有山里的野果,运气好点抓到些小动物也不奇怪.......山里的东西,他们这些山里人家不在乎,县里的大户可喜欢呢。
将东西晒干收拾好,等大集日拿去县城里卖掉,又是一笔收入。
“要是能找到什么人参灵芝就好了。”嗦了嗦手上的进山时不小心被枝丫划出的伤口,与红线一同进山的大丫嘟囔道。
闻言红线忍不住笑,开口:
“这种好东西要往更深处走呢,还要碰运气,哪里是我们能找到的?”
“我知道啦,就是说说,哎呀,红线姐姐你好生没意思,我想想也不成。”大丫叹了口气。
他们这一队大多是老弱妇孺,即便进山,也是在近处走走,哪里敢往远处去?
迷失在山里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提所谓的鬼神,就是那些野兽也足够有威慑力。
“嘎!”乌鸦飞过,吓了人一跳。
“呿呿呿!看到这乌鸦,我心跳的厉害。”大丫捂住胸口,在天上掉馅饼的美梦破灭后,又被这么一吓,她是真觉得今儿个运道不好了。
才这么想呢,大丫眼睛顿时一亮,指着刚刚乌鸦惊飞的方向,开口道:
“红线姐姐你快来。”
“有板栗呢,赶紧往装一装,其他人看到了就没我们的份了。”
说是大部队一起进山,但也是在一个范围内,能听到彼此的声音,不然采到的东西又怎么分?
现在已经快秋末了,近山处的东西都被采的七七八八,能遇到棵没被人动过的板栗树,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红线算是进山的老手了,大丫指的板栗树那块她也路过好几次,怎么没注意到?
心里抱着这个疑惑,手上动作却不慢,两人很快装了小半篓板栗,至于更多地——
“我上树去摘些?”
“别了。”也不是说够了,而是这板栗树奇怪的很,树干笔直又长,红线怕大丫掉下来。
偏偏大丫不听劝,她们这几次进山都收获了了,大丫家比起红线家更是不如,她要是不努努力,底下的弟弟妹妹冬天可就难熬了。
因此怕衣服被刮破的大丫将衣服脱下来,只穿着单衣,腿缠着树干,很快往上爬。
一个两个三个......虽然回去还要剥开这些刺球球,可这种收获的喜悦,真的很让人上瘾,特别是对大丫这种家里困难的。
从这些收获里她看到了铜板、看到了粮食、看到了冬日的柴火以及暖呼呼的屋子......眼见着大丫越爬越高,树下的红线眼皮子直跳,最后忍不住道:
“大丫,够了,够了,你快下来吧。”
“红线姐姐,上面还有呢,我再摘一些。”大丫满不在意,她有些贪心,恨不得能将所有野板栗都带回去才好。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此刻已经听不到与自己一同进山的其他人的声音了,乌鸦安静的栖息在树枝上,冷眼看着这一幕。
“上面的树干细,站不住人的,你快下来。”又过了会儿,红线是真急了,汗水细细密密挂在额角,仰头向上看时,被阳光一照,反射出细细密密的光来。
“红线姐姐,你整个人亮晶晶的,好漂亮啊。”站在树上的大丫低头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下意识开口,停在板栗树梢上的乌鸦也似乎在往下看,红色的眼睛清晰的映照出红线的影子。
红线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长相,却绝对是最受长辈喜欢的类型。苹果脸,杏仁眼,整个人朝气蓬勃,越看越耐看,能干的名声更是传遍半个青瓷镇。
现在听大丫突然这么说,红线是又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呢?只能没好气开口:
“快下来吧,再多你都背不动了。”
红线背篓里的还是她在地上捡的那些,至于大丫冒着风险从树上摘的东西,自然是她的,红线不会去动。
也正是因为她心正,不欺负人,不少人都喜欢与红线一同进山。
见红线是真生气了,大丫低头瞧了瞧,红线已经帮忙将她摘下的板栗收了一背篓,再多她是真背不下了。
“那,那红线姐姐你呢?你的背篓装满没有?”大丫又问。
怕这丫头还要继续往上爬,红线赶紧点头:
“够了,我今天不舒服,也背不了太多东西。你快下来吧。”
大丫点点头,正准备往下,却冷不丁和树杈上的乌鸦对上视线,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又似乎一直在这里。
“嘎嘎!”
那乌鸦羽毛泛着金属光泽,察觉到人类的视线后,红色的眼睛冰冷又带着恶意,大丫顿时脑子一嗡,脚下一松,从树上摔了下去。
“大丫!!!”
...................................
“红线!红线你出来啊!”
“好你个臭丫头,烂心烂肝的玩意,居然这么害我女儿!”
“大家来看看啊,都快来瞧瞧,瞧瞧这家的女儿多么恶毒心肠!”
......
外面的女人叫嚷着,已经不是第一天了,却依旧惹得不少人过来看热闹。
大丫因为摘板栗从树下摔下去后,红线第一时间过去查看,又跑着去叫人,恐怖的是之前明明相距不远的邻里乡亲们突然都不见了。
红线又惧又怕,脑子里全是好友白釉给她说的那些故事,却又放不下昏迷的大丫。
咬咬牙,跺跺脚,红线背着大丫不知道在山里绕了几圈,总算将人从山里带出来了。
可这却迎来了大丫家人的疯狂的纠缠。
依照他们的说法,大丫是跟着红线去山里的,去的时候人还好好地,为什么回来就昏迷不醒了?
从树上掉下来了,谁看到了?
更何况,就算真从树上掉下来,难道将她带进山的红线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最最说不通的就是进山后,就再也没人看到红线和大丫了,其中就没有一点古怪?
至于鬼神?
鬼神能负责吗?鬼神能赔钱吗?
反正大丫一家就是咬死了红线,要么她赔钱,要么他们就这么闹下去,不让他们满意,红线一家别想过安宁日子。
红线看这几日自家爹吧嗒吧嗒抽着焊烟,娘低头垂泪不语,弟弟妹妹们都瑟缩着不敢出门。最后还是红线的爷爷拍板——赔,不赔能怎么样?
乡里乡亲的,一点不给完全说不过去。
家里的一亩旱地,再加上二两银子,在族老的见证下给了出去,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知道这个结果后,红线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却哭都不敢哭,只将自己的全部私房钱拿出来补给家里。
红线娘默默收了,什么话都没说。
饭桌上,二叔、三叔家的婶婶们还要阴阳怪气的刺几句,小的几个倒是没开口,可整个家里的氛围却让红线明白,家里是怪自己的,怪自己多管闲事了。
不说失去了一亩地家里的口粮每年要少多少,就是给出去的二两银子,家里这一两年估计都缓不过来。
本以为赔了钱,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几天后遇到大集,红线本打算将自己晒干晾晒好的山货拿去卖掉,补贴家里。
却不曾想听到红线娘倚着门,吐着瓜子皮,冷笑着和其他人道:
“我看我家大丫出事就是红线干的。”
“不是她干的,她家为什么要赔钱?赔钱可不就是心虚了吗?”
闻言不少人居然都觉得大丫娘说的很有道理,其中一个婆子开口道:
“平常看红线那性格,爽朗大方还能干,没想到还挺黑心的。”
“啧啧,可不是吗?瞧瞧我可怜的大丫,幸好还有乡亲们做主,不然红线那丫头还不打算负责呢!”大丫娘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有人瞧她可怜,一把菜一颗鸡蛋的送到她手上,也算是做个善事。
红线瞧着却只觉得浑身发冷,等她再次回过神来,人已经浑浑噩噩走到了河边。
她真的好恨啊。
可是恨谁呢?
大丫?大丫似乎也是受害者,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大丫娘?她失去了女儿,痛恨她似乎也是正常的。
鬼神?她一个普通人,哪里敢去怨恨那些东西?
河水哗啦啦流淌着。
“嘎嘎!”
乌鸦从红线上空飞过,一根黑色,泛着金紫色光芒的羽毛缓缓落在红线手中。
等红线再次抬头,却与落在石头上乌鸦红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冰冷,黏腻,这两个词语原本不应该融合,却,却.......红线冷不丁又想到了那天进山的画面。
乌鸦,乌鸦......鬼神!
红线心下一惊,下意识转身就跑,一溜烟回到了家里,关起了门,却没意识到手上还拿着那根黑色的乌鸦羽毛。
“你干嘛呢!不是说去大集上卖山货吗?”红线娘被她急急忙忙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我,我......”红线说不出话来,心里慌的厉害。
“.......好了,你休息去吧。”即便女儿为家里捅了个大娄子,自己还要被妯娌挤兑,红线娘也不忍责骂她。
外面说红线害人,红线娘是不信的,自家女儿自家知道。
可,哎,算是她家运道不好。
红线娘叹了口气,又见红线手上拿着根颜色怪异却独特的羽毛,顺手接过来道:
“红线你也别忘心里去,熬过这波就好了,那起子黑心烂喜欢嚼舌根的人,早晚有的报应。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拔了舌头,说不了话了。”
红线本来浑浑噩噩的,却见这么多天来,难得说了句软和话安慰自己的娘,眼泪登时就落了下来。
当晚母女两人难得睡在一起,好好说了一通贴心话。
却不想第二日,青瓷镇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无他——
十几个妇人婆子,还有些喜欢在街头巷尾扯闲篇的懒汉,居然一夜之间全都被拔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