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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临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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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的风格外凛冽，呼啸着穿过栏杆，卷起林光的衣角和发梢。他站在边缘，目光空洞地望着下方如蚁群般穿梭的车辆和行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就是今天。
他约了陆离来这里，借口是讨论文化节的项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理由，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风声在耳边咆哮，却盖不住他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推下去，一切就结束了。千年的恩怨，无尽的痛苦，都将随着这个动作烟消云散。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平稳而从容。
林光没有回头，但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知道是谁。
“你找我？”陆离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特有的冷静依然清晰可辨。
林光缓缓转身，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陆离站在几步开外，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只是来参加一个普通的会议。
“嗯。”林光的声音干涩，“关于文化节的展位设计，有些想法想和你讨论。”
谎言。全都是谎言。
陆离微微颔首，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距离天台边缘不远的地方。他的目光扫过下方的城市景观，又回到林光脸上。
“你说。”简洁明了，一如往常。
林光深吸一口气，开始机械地阐述那些他昨晚熬夜准备的、关于展位设计的想法。他的声音平稳，但手指在身侧微微颤抖。
陆离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目光始终锁定在林光脸上，那种专注让人不安。
“...所以我认为应该把互动区放在东侧，那里人流量更大。”林光终于说完最后一个字，喉咙发干。
陆离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摇头：“西侧更好。下午阳光直射东侧，会影响互动设备的屏幕显示。”
一如既往的精准、理性、无可挑剔。
林光的心沉了下去。就是现在，他应该趁机靠近，假装指点方向，然后——
他的手心渗出冷汗，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无法移动。
“你怎么了？”陆离微微蹙眉，“脸色不太好。”
林光猛地回神，强迫自己向前一步：“没、没什么。可能是有点恐高。”
又一个谎言。天山雪莲化形的仙子，怎么会恐高？
陆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向前走了两步，停在离边缘更近的地方。这个位置太完美了，只要轻轻一推——
“这里的视野很好。”陆离望着远方，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那颗泪痣若隐若现，“你经常来这里吗？”
林光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机会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他缓缓向前移动，右手微微抬起，计算着角度和力度。一阵强风吹来，陆离的白衣被风鼓起，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就是现在！
林光的手已经伸到半空，却在最后一刻僵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陆离的脖颈上，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疤痕，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形状——千年前，他失控时用冰棱划伤的痕迹。
为什么？为什么转世后还会有这道疤？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陆离忽然转过身，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他悬在半空的手。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
林光的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寻找解释。但陆离并没有质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难辨。
风更猛烈了，吹得两人衣袂翻飞。
“你知道吗，”陆离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经常做一个梦。”
林光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梦里我在一片雪地里，寻找着什么。”陆离的目光越过他，望向远方，仿佛在回忆，“很冷，很安静，只有风声。”
林光的呼吸骤然停止。天山...他是在说天山？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人，”陆离继续道，声音几乎被风吹散，“躺在雪地中，浑身是血...”
林光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是他被挖仙丹后的场景！陆离怎么会梦到？
“我想救他，但每次伸出手，都会醒来。”陆离转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光脸上，“很奇怪的梦，不是吗？”
林光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巧合吗？还是...
就在这时，陆离忽然向前一步，距离拉近到危险的程度。林光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细微的颤动。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光耳边。他猛地后退一步，脚跟几乎踩空，幸好及时扶住了栏杆。
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来。陆离为什么会这么问？他想起了什么？还是只是在试探？
“为什么这么问？”林光勉强稳住声音，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栏杆。
陆离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仿佛在寻找什么：“只是觉得...熟悉。特别是你的眼睛。”
林光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不能自乱阵脚。
“错觉吧。”他生硬地回答。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种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风更大了，卷起天台上的尘土，迷了人眼。
就在林光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注视时，陆离忽然微微倾身，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的手在抖。”他轻声说，目光落在林光紧紧抓着栏杆的手上。
林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向后踉跄一步。
“风太大，有点冷。”他勉强解释，声音微微发颤。
陆离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林光完全意想不到的事——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了过来。
“穿上吧。”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似乎多了一丝什么，“别着凉了。”
林光愣在原地，看着那件递过来的外套，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关心？试探？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嘲弄？
他应该拒绝，应该狠狠推开，应该——
但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
布料柔软，残留着主人清冽的气息，莫名地熟悉。
就在手指接触的瞬间，一些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冰天雪地中，同样是一件白衣披在他颤抖的肩上；仙宫大殿里，同样的气息笼罩着他；还有那个绝望的时刻，同样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
“谢谢。”林光机械地说，声音干涩。
陆离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远方：“该回去了。”
他转身向楼梯口走去，没有回头。
林光独自站在天台边缘，手中紧紧攥着那件外套，心中翻江倒海。
失败了。又一次失败了。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没有机会，而是因为他...下不了手。
在最后关头，看着陆离的背影，他竟然想起了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瞬间：陆离教他习字时的耐心，陆离为他挡下天劫时的果断，陆离在他病榻前守候的身影...
不！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伪装！
林光狠狠摇头，试图驱散那些动摇他决心的记忆。
但手中的外套真实存在，残留的体温灼烧着他的掌心，仿佛在嘲笑他的犹豫和软弱。
为什么？为什么下不了手？
是因为那道疤痕？是因为那个梦？还是因为...
林光不敢再想下去。
他缓缓走到栏杆边，俯视着下方渺小的世界。高度让人眩晕，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只要一步，一切就结束了。不必再挣扎，不必再痛苦。
但他的脚步像被钉在原地，无法移动。
许久，他缓缓转身，离开了天台边缘。手中的外套像一道枷锁，沉重而温暖。
走下楼梯时，他的脚步虚浮，心神不宁。
在二楼走廊的拐角处，他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陆离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色。
听到脚步声，陆离转过身，目光落在林光手中的外套上，微微一怔。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林光生硬地说，下意识地将外套藏到身后。
陆离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而压抑。
最终，陆离轻轻开口：“梦里的那个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总觉得，我欠他什么。”
林光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
“只是一个梦而已。”他勉强说道，声音干涩。
陆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最终微微颔首：“也许吧。”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
林光独自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件外套，心中波涛汹涌。
欠他什么？陆离说欠他什么？
真是天大的笑话！千年的修为，被挖仙丹的痛苦，被逐出蓬莱的耻辱...这是一句“欠”就能抵消的吗？
但为什么，当听到那句话时，他的心会痛得如此厉害？
愤怒与困惑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需要答案。必须有一个答案。
无论是恨是爱是原谅是报复，都必须有一个了断。
林光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
他要知道陆离到底记得多少，要知道那些梦意味着什么，要知道那句“欠”从何而来。
然后，再做决定。
复仇也好，放手也罢，他需要一个真相。
握着外套的手指微微收紧，布料上的气息淡淡萦绕。
下一次见面，他要在平地上，看着陆离的眼睛，问出那个困扰了他千年的问题：
“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