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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房间里的空调睡前关掉了,屋里闷闷的,能听见窗台传来淅沥沥的雨声,床品是新换的,干燥、柔软。

      庾之姚嗅到了淡淡的洗衣凝珠的味道,有点像郑文笙,是很温和的味道。

      他有点认床,每到一个新环境,至少需要两到三天的适应期,失眠在所难免。

      搁往常,庾之姚大概会顺水推舟地熬上一个通宵,今时不同以往,他不再是一个人生活。郑文笙长了张作息规律的脸,工作那么忙,想来也不会熬夜。同居第一天,他怕郑教授因为缺少通宵的经历,怀疑他昏死在房间里。

      很多年不和别人住,即便在不同房间,可终究只有一墙之隔,做什么都不敢弄出声音,担心吵到隔壁的郑文笙,就连翻身都轻轻的。

      雨在凌晨停止,屋里的暖气渐渐散尽。庾之姚两点半左右睡着,他觉浅,一点细微的响动便惊醒。

      摸到手机看了一眼。

      天阴阴的,透着股萧瑟的寒意。庾之姚打开房门,嗅到空气里漂浮的一点甜。

      郑文笙不知几点起的,换上了出门的衣物,穿戴整齐,温温和和地望过来:“早。”

      客厅里的空调打开了,温度积累起来,烘得庾之姚愈发恍惚,反应也迟钝了少许。扶门的手缩了缩,慢半拍道:“早。”

      他套了件粗针毛衣,袖子宽宽地落下去,露出一小截手臂。眼底铺了层雾,混混沌沌不太聚焦,显然还未完全清醒。

      目光短暂地停了一刹,郑文笙问:“没睡好?”

      庾之姚点点头,旋即摇了摇:“你要出去?”

      郑文笙答:“去上班。”

      “这么早?”

      “上午有堂课。”郑文笙停在原地:“我做了早餐,吃点再睡?”

      “你吃过了吗?”庾之姚手放下来,袖子长长地盖住了两只手。当初下单的尺码要小一号,卖家发错货,他嫌麻烦,就没退,有些过于宽松了。

      他走出来,衣摆晃动:“本想早起去买早饭的,没想到你这么早。”

      “不用在意这些。”郑文笙将微波炉里的牛奶,连同烤好的吐司和燕麦粥一块端出:“今天出门吗?”

      庾之姚先道谢,继而摇了摇头。他闲得要命,出去也无事可做。

      “今天有雨。”郑文笙往杯子里加了点水:“出去的话别忘了带伞。”

      庾之姚点点头,冲他笑了一下。

      还是没醒。

      粥有点烫,庾之姚放在边上晾着,手指勾住玻璃杯,触到一点温热。他以为郑文笙要走了,但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想问,又担心会让他觉得自己在赶人。

      原本就有些不清醒,一时也不知道该些说什么,便沉默着,一口一口,略显呆滞地吃掉了面前的吐司。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郑文笙起身。庾之姚跟着抬头:“你要走了吗?”

      郑文笙脚步微顿:“是。”

      视线扫过庾之姚搭在手腕上显然长了的袖子,继而看向他虚虚搭住玻璃杯的手指,停几秒,郑文笙说:“下午有点事情,大约六点钟到家。”

      庾之姚点点头,跟他来到玄关,看那架势,似乎还想送他出门。郑文笙停下:“外面冷。”

      “嗯?哦。”衣服一大便显得人格外瘦削,庾之姚本就不是健硕的身形,根本撑不起这么大的尺码,递把伞还要往上拽拽袖子:“我就送到这。”

      郑文笙视线微抬:“再睡会儿吧。”

      天暗沉沉的,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暴雨。原本庾之姚是想送他到电梯口的,郑文笙没有同意。

      他也不太睡得着了。

      将碗筷收进洗碗机,启动后呆了一会儿,从这么早起来过,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对突如其来的婚姻生活尚有些不适应。

      画室最近没收学生,庾之姚无所事事,想找本书看,却有点晕字。

      主要是晕郑文笙的书架。

      房子里的家具清一色暗沉,目之所及之处,无不透着一股冰冷,和他之前看过的某个样板间类似。

      郑文笙走后,庾之姚反而更不自在了。

      或许是因为在潜意识里分出了“郑文笙”和“庾之姚的”,是以有一种在别人家里的局促。

      也是刚刚,庾之姚觉察到,原来厨房餐具的摆放是有序的,甚至连筷尖儿都整齐得好像刚买回来,还没来得及拆掉的。

      这只是一部分,却让庾之姚对郑文笙的强迫症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换作从前,对这样的人,庾之姚必定敬而远之,不过郑文笙本人给他的感觉并没有这么夸张,兴许他只是喜欢家里干净整洁呢。

      庾之姚不想神经过敏,于是倒了杯水,找了部画风不错的动画电影打发时间。

      十二点左右,微信上收到了郑文笙的信息,说行程有变,会提早回家,精确地告知了庾之姚到家的时间。

      庾之姚觉得他严谨得有点过头。

      这本来就是他房子,什么时候回来其实没必要……思绪一滞,庾之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似乎是郑文笙对他的一种体贴。

      虽然不太确定,但也领情。恰好是饭点,庾之姚便投桃报地关心了一下他的新婚丈夫,问他有没有吃饭。

      郑文笙回了个电话,接上聊天的话题,问他:“你呢?”

      庾之姚将电视音量调低了两格:“还不饿。”

      他通常只吃两餐,时间不定,比较不讲究,这点显然不符合郑教授对三餐的定义,他没有否定庾之姚生活习惯,也没有自作主张地替他决定吃饭时间,而是说:“家附近有间不错的餐厅,你应该会喜欢。”

      庾之姚果然问:“叫什么名字?我搜一下。”

      “我来吧。”郑文笙道:方便一点。”

      庾之姚倒没拒绝:“那晚餐我来。”

      郑文笙笑着应了声好。

      也是这时,堆叠的阴云中倏地破出一道闪电,接踵而至的轰鸣仿佛在头顶炸响。庾之姚朝窗外看去,电话那头,郑文笙说:“下雨了。”

      庾之姚嗯一声。

      气氛随着这道雷鸣陷入了短暂地凝滞,静得仿佛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突然的缄默让时间的流速都变得缓慢了。庾之姚嘴唇翕动,在想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郑文笙开口:“中辣可以吗?”

      “可以。”

      庾之姚顿了顿,正要道谢,郑文笙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说:“不谢。”

      庾之姚定两秒,笑了。话说回来,“谢谢”和“抱歉”自他们认识以来的确出现过太多次。

      遂打住,改口道:“那……下午见。”

      郑文笙还没说话,对面倏然传来一道不清晰的人声。

      似乎是同事,问了他什么事情,庾之姚听得不是很清楚。

      郑文笙将手机挪开了。

      雨声渐响,庾之姚没着急挂,依稀听到电话那端郑文笙同事打趣,问他戒指都戴上了,是不是谈恋爱,订婚了。

      “不是。”郑文笙陈述:“我结婚了。”

      对方没察觉他在通电话,惊讶两句,道了声可惜,传到庾之姚耳中。

      同样的话齐安也对他说过,开玩笑嘛,庾之姚没觉得有什么,郑文笙大约也没当真,笑笑,说:“周老师不要害我。”

      “我爱人在电话里听着呢。”

      徐徐地,宛若一阵轻风拂在耳畔。庾之姚手指剐到侧面的音量键,将手机从耳边挪开些许。

      -

      郑文笙每日早出晚归,就连周末也难闲得下来,说起来是同居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只有晚餐到十点的几个小时。

      两个人都不是太外放的性格,郑教授处处体贴,庾之姚礼尚往来。

      生活上互相商量着来,庾之姚不会做饭,便承担起收拾的重任,虽然没什么让他收拾的就是了。

      相处得还算融洽,只是有些太融洽了,不像伴侣,甚至连朋友都差点意思,非要说的话……庾之姚认为用合租室友会更恰当。

      但当齐安询问,庾之姚却没有这么回答他。

      这毕竟是两个人的私事,跟齐安好是一回事,可有些话,说出来总觉得好像背叛了他的丈夫。

      况且,齐安和郑文笙并不熟悉,仅限于认识。从庾之姚口中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影响到郑教授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庾之姚对教授没什么不满,也不希望其他人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对他的品行产生质疑。

      “我看你就是被他的美色迷惑了,说什么合适,你才认识他几天,就知道合不合适,还闪婚。”齐安说教他:“好的不学。”

      话虽如此,还是递来红包,说随份子,接着道:“这顿你请。”

      庾之姚捏了捏厚度,爽快道:“这有什么问题。”

      认识太久,互相太了解,所以齐安才纳闷,无法想象,庾之姚有朝一日竟然能和“闪婚”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还是和郑文笙那样的人。

      虽然不熟,但齐安好赖是个生意人,自诩在看人方面挺有一套,那位教授只差将克己复礼四个字写在脸上了,这样的人最无趣。

      即便庾之姚不讲,他也想象得到,这两人在一起是怎样在生活的。

      别说激情,连个火星子恐怕都迸不出来。

      齐安切了块肉,漫不经心:“没睡吧。”

      庾之姚动作一滞,倒没否认。

      再有一个月,满了二十九,就算正式步入三十的行列,说不懂也没人信。他没有性羞耻,也关起门一个人试过,说起来还算坦荡。

      齐安毫不意外:“你们这是形婚啊。那当初我让你跟我形婚,你怎么不肯?”

      “那怎么一样。”庾之姚纠正:“再说,我哪个字说了我们是形婚。”只是现阶段还不是很熟。

      他在齐安面前没那么多虚的,喝了口水:“你认识一个人,第一件事难道是上床?”

      “那不然呢?”齐安抬眼:“加个□□,看一下空间?”

      庾之姚微哽,过会儿,双唇微启:“哦。”

      “哦什么?”

      “我忘了。”庾之姚不咸不淡:“你是渣男。”

      对比之下,说郑教授高风亮节都不为过。

      初冬雨水频发,一顿饭的功夫,地面就湿了一片。庾之姚带去郑文笙那里的衣服不多,没找到合适的,开衫里就只穿了件短袖。

      路边风大,齐安的车停在画廊那边,他们步行过来的。餐厅送了把伞,在这样的狂风急雨中,也显得捉襟见肘,有些不够看。

      “都怪你,没事非要吃什么饭,不然我这会儿都到家了。”庾之姚嘴上埋怨,语气里倒没那个意思。

      齐安也不恼:“你还真是见色忘义。”

      饭点,餐厅人满为患,他们前脚刚出来,后脚就有服务员领了一桌客人进去坐下。经理认识齐安,请他们进去里面避雨,庾之姚说算了。

      “有什么关系。”经理走后,齐安说:“我在这花了不少钱,添点麻烦也是应该的。”

      庾之姚盯着雨雾中朦胧的街景:“所以你烦人。”

      齐安看他一眼:“你跟那位教授也这么说话?”

      怎么可能。庾之姚道:“你又不是他。”

      齐安鼻腔里哼出一声:“不自在吧?”

      庾之姚不承认,齐安语重心长:“我说小庾啊——”

      话音未落,庾之姚电话响起,齐安适时噤声,等他挂了,才问:“怎么,查岗来了?”

      拂面的风里裹挟着雨丝,洇湿了庾之姚额前的发丝,里外都透着股子潮气。他摇摇头,对齐安的不当言论进行纠错:“别这么说。”

      教授不过是问问他去了哪里。

      搬去郑文笙家里之后,庾之姚这是第一次出门,忘了事先知会他一声,教授回去,见家里空无一人,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很正常。

      查岗……郑文笙不会做这样的事。

      雨小了,齐安问需不需要送他回家,庾之姚收了伞:“教授说来接我,顺便去趟超市。”

      齐安看向他:“还真过上日子了?”

      庾之姚反问:“不然呢?”

      都说了不是形婚。

      郑文笙过来要一会儿,庾之姚便在齐安这里坐了坐。

      雨天萧条,目之所及皆雾蒙蒙一片。齐安闲得慌,问他:“你们这样跟合租搭子有什么区别?”

      庾之姚抬头,静了一息:“不好吗?”顿了顿,补充说:“我们在一起很舒服。”

      “除了这个呢?”

      庾之姚有几秒没有说话。齐安靠向椅背,闲适地架起一条腿:“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客客气气的,三句不离谢谢,十句里必然有句不好意思。白开水一样,没激情,没意思。”

      庾之姚懒得理他,抽了张a4纸,潦草几笔,勾出窗外雨景。

      往常下一会儿就停了,今天有点没完没了。庾之姚正对着出风口,吹得脸颊微热,隐隐泛出些红。

      走时,齐安送他到下楼,开门的时候手在庾之姚的肩头搭了一下,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郑文笙。

      别的不说,样貌上两人倒还挺搭。

      齐安见人说人话,一改在庾之姚面前的那副做派,对撑伞走来的郑文笙笑笑,打了个招呼。郑文笙回以微笑,视线停在庾之姚身上,和往常无异地关心道:“穿这么少,不冷吗?”

      “还好。”庾之姚站高一阶,堪堪和郑文笙齐平。扑面而来的水汽洇湿了他的眼睫,拿伞的手缩不进袖子,暴露在空气里,冻得有些僵硬。

      他一惯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可以冷,但不能丑,况且,衣服是他要穿的,就是冻死,也绝不会承认他其实很冷。

      牙齿磕下来,对齐安示意了一下,正要撑伞,郑文笙忽地一步,迈了上来。

      扑面而来的气息里带着些冬日的寒凉,郑文笙脱下大衣,披在了庾之姚的肩膀上,挡住风雨,也挡住了光线:“不太搭,庾老师将就一下。”

      郑文笙笑了笑,转过身,自然地同齐安寒暄。

      雨声密集,风的确很大,衣服上残留着体温和独属于郑文笙气息,浓烈得仿佛被人从身后拥住。

      郑文笙为人坦荡,因为年长了他几岁,生活上习惯性地多照顾庾之姚。庾之姚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郑教授体贴,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庾之姚攥了下前襟。

      在适当的时间开口,结束了这场处在风口的没有意义的寒暄。

      郑教授看中保暖,大衣里是件外套,中规中规的版型,没什么差错,也不亮眼,不过他个子高,身形不错,比较架衣服,什么时候想改行了,去做模特,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大雨噼啪砸在伞面,沿着伞骨淌下一道道水柱。水花迸溅,风从四面八方拂来,冬天衣物厚重,郑文笙比他又高了一些,衣服稍微有点大,庾之姚一只手拢不住,干脆将手臂探入衣袖,将郑文笙的大衣穿在身上,彻彻底底地包裹住了自己。

      郑文笙看来一眼,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车里暖气没关,温暖地包裹上来,庾之姚脱了衣服,向郑文笙道谢。

      “应该的。”郑文笙如是道。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视镜里早已不见齐安的身影,郑文笙收回目光:“是什么样的拍卖?”

      庾之姚顿了下,意识到他在问刚刚电话里,庾之姚提到的慈善拍卖:“我不是很懂,就知道是慈善性质的,扣掉人工费,剩下的会全部会捐出去。”

      他那里还有几幅画,前些年的,一直没往外拿,得知齐安牵线,搞了个慈善拍卖,便想做点好事。

      “没想到下这么大雨。”庾之姚抱歉道:“不好意思,没跟你提前打声招呼。”

      “没关系,这是你的自由。”郑文笙握着方向盘,缓慢道:“只是今天雨太大了。”

      “我下次会记得的。”庾之姚说。

      郑文笙笑笑,眉眼温和。

      认识也有两个月了,庾之姚从未在他脸上看到了其他任何不好的情绪,和这样的人生活,大概率不会发生不愉快,即使有,郑文笙多半会让着他,不会计较。

      庾之姚怀疑,哪怕有朝一日他出轨,爱上别人,以郑教授的性格,没准儿也只会说一句“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郑文笙成熟、体贴、无可挑剔,甚至可以用完美来形容。这当然没什么不好,相处舒服,没有那么多鸡飞狗跳,只是难以产生强烈的情感。

      这也是真的。

      不过庾之姚原本就不对此抱有期待,觉得这样就挺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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