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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终是南柯一梦 ...


  •   忘川河的水波荡漾,血黄色的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的青石,溅起细碎的水珠。北帝倚在孽镜台旁,指尖轻点镜面,涟漪泛起,映出一幅人间景象——

      镜中,一位醉醺醺的书生正倚靠在一棵古槐树下,身旁散落着酒壶,他的两个朋友正坐在一旁洗脚,谈笑风生。那书生名为淳于棼,此刻醉眼朦胧,脸颊泛红,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这便是南柯一梦的开端。”北帝低声道,指尖一划,镜中景象骤然变幻。

      淳于棼在醉意朦胧中,忽见两位紫衣使者款款而来,恭敬行礼:“淳于先生,槐安国国王仰慕您的才华,特遣我等前来相邀。”

      他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们上了马车,车轮滚动,竟驶入古槐树下的一个洞穴。刹那间,眼前豁然开朗——晴空万里,山川壮丽,城郭巍峨,百姓熙攘,俨然一个繁华国度。

      米妮的银灰色尾巴轻轻扫过镜面,碧绿的眼瞳映着这奇异景象:“喵……这梦境竟如此真实?”

      杰瑞蹲在一旁,黄狸花的胡须抖了抖:“哼,不过是醉鬼的幻觉。”

      北帝微微一笑:“梦境虽虚,人心却真。”

      淳于棼被引入王宫,槐安国国王端坐于龙椅之上,见他气度不凡,当即任命他为“南柯太守”,并将公主许配给他。

      大婚之日,红烛高照,锦绣满堂。淳于棼身着华服,公主凤冠霞帔,二人执手相视,恍若神仙眷侣。

      “这梦境,倒是比现实还美。”我轻声道。

      北帝的指尖抚过镜面,时光流转,镜中淳于棼已在槐安国度过三十年。他政绩斐然,百姓爱戴,膝下五男二女,生活美满至极。

      然而好景不长,邻国檀萝突然举兵来犯。国王命淳于棼领兵出征,可他从未习武,仓促应战,最终大败而归。

      回朝后,他发现公主已病逝,国王对他心生嫌隙,最终罢免了他的官职,将他软禁。昔日荣华,一朝尽散。

      “这便是梦的残酷。”北帝低叹,“再美的幻境,终有破碎之时。”

      镜中画面骤然扭曲,淳于棼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仍躺在槐树下,夕阳未落,酒壶尚温,两个朋友的脚还未洗完。

      他怔怔起身,走到槐树下,扒开树根处的泥土——赫然见一巨大蚁穴,其中两只硕大的蚂蚁被众蚁簇拥,周围泥土堆砌成楼阁城池,俨然一座小小王国。

      “原来……这就是槐安国?”他喃喃自语,指尖颤抖。

      那条通往南枝的蚁道,便是他曾治理的“南柯郡”。

      “三十年的荣华富贵,不过是南柯一梦。”

      北帝收起镜像,忘川河的水波恢复平静。杰瑞打了个哈欠,嘀咕道:“这书生倒也不算亏,好歹梦里风光过。”

      米妮歪着头:“可梦醒后,岂不是更空虚?”

      我望着河面,轻声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无论是醉是醒,终究是一场经历。”

      北帝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发丝,沉水香的气息萦绕:“正因如此,才更该珍惜眼前。”

      远处,忘川河上的往生灯缓缓漂流,每一盏都承载着未尽的梦。而淳于棼的魂魄,或许正在某世轮回,偶尔抬头望见一株古槐,仍会恍惚想起——

      那一年,他曾是槐安国的驸马,权倾朝野,却终究……梦醒成空。

      我扯着北帝的玄色广袖不依不饶,发间的忘忧草叶缠上他腕间的墨玉串珠。“让我看看嘛——”尾音拖得老长,惊得正在打盹的杰瑞一个激灵滚下了软榻。

      北帝的指尖在我眉心轻轻一弹,孽镜台顿时泛起涟漪。

      镜中浮现出长安城的春景,朱雀大街上新科进士们打马游街,其中一位着靛蓝圆领袍的郎君格外眼熟——正是淳于棼转世后的模样。

      米妮轻盈地跃上镜台,银爪点出的波纹里,那书生正被宰相家的绣球砸中肩膀。

      “梦境与现实,究竟有何不同?”我仰头问道。忘川河的水汽氤氲而上,在北帝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珍珠。

      他忽然将我揽近,沉水香的气息笼罩下来:“梦是蜻蜓点水,醒时只剩涟漪。”镜中的书生正在洞房掀起红盖头,新娘颈间的月牙胎记与槐安国公主如出一辙。

      “现实却是……”他引着我的手指触碰镜面,刹那间万千滋味涌来——喜烛灼热的温度、合卺酒辛辣的滋味、掌心相贴时细微的颤抖。

      杰瑞不知何时扒上了我的裙角,琥珀色的竖瞳瞪得溜圆:“喵!这比蚂蚁窝真实多了!”

      “至于轮回……”北帝广袖一挥,镜中书生已成白发老翁,正对着满堂儿孙讲述年少时做的奇梦。窗外一株古槐被雷劈中,树洞里滚出几个檀木雕的微型城池——正是他前世醉卧的槐树下,那个被雨水冲垮的蚁穴。

      米妮的尾巴突然炸开,镜面裂开细纹。转世后的淳于棼在临终时,竟看见两位紫衣使者再度现身,这次他们手中捧着的不再是槐安国的诏书,而是地府的往生帖。

      “业报如影随形。”北帝的掌心覆住我的眼,指缝间漏出的最后景象,是那缕魂魄在奈何桥头驻足回望——孟婆汤碗倒映着的,既是今生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是当年南柯郡意气风发的太守。

      忘川河突然掀起巨浪,无数往生灯从水底浮起。最亮的那盏里,一只工蚁正衔着檀萝国的战旗,爬过新生的槐树嫩枝。

      我怔怔地望着忘川河上飘荡的往生灯,血黄色的河水倒映着幽冥殿的檐角,忽然喃喃道:“那我现在经历的一切,会不会也是另一个梦——”

      话音未落,北帝抬手就给我脑壳上磕了一记栗子,力道不轻不重,却疼得我“哎哟”一声捂住额头。

      “魔怔了?”他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伸手捏住我的脸颊往外扯了扯,“疼不疼?”

      “疼!”我拍开他的手,气鼓鼓地瞪他。

      “疼就对了。”他低笑,修长的手指转而扣住我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脉搏,“梦会醒,可你的心跳、你的温度、你的痛觉,都是真实的。”

      忘川河的水声潺潺,远处传来黑白无常押解新魂的铁链声,米妮和杰瑞已经蜷在暖玉榻上打起了呼噜。北帝牵着我往回走,玄色衣袂拂过青石地面,沉水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梦境再美,终究虚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而你我之间的每一刻,都是实实在在的。”

      寝殿的九幽灯依旧燃着,映得雕花窗棂上的曼珠沙华纹饰栩栩如生。北帝将我按坐在榻边,自己则半跪下来,把他宽大的掌心覆上我的脚踝——方才在河边站得太久,脚尖已经沁凉。他的体温透过肌肤传来,一点点驱散了寒意。

      “若这真是梦,”他忽然抬眸,眼底映着跳动的灯火,“那我便陪你做到地老天荒,直到你再也分不清虚实为止。”

      我望着他,忽然笑了,伸手拽了拽他的发带:“那帝君可要记得,梦里也要给我暖脚。”

      他低笑一声,俯身吻住我的唇,气息交融间,忘川河的水声、往生灯的微光、甚至米妮的呼噜声,都变得无比清晰。

      这世间,再没有比他的怀抱更真实的归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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