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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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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迪吧，远远的就看见边小丛穿着不太合身的衬衫西服裤，打扮成大人的样子。他旁边那桌坐着两个穿着暴露的姑娘，一边喝酒一边往边小丛这边瞟，边小丛则拉长了脖子向门这边望着，看到宋彦进来忙招手。宋彦见他那个样子，轻笑一声，坐在边小丛所在沙发旁边的沙发上点了支烟：“来多长时间了？”
“半个小时吧”，边小丛看着宋彦走过来，马上起身离开坐着的沙发，傍着宋彦坐下，嘱咐服务员拿瓶矿泉水，一边擦好一个干净的杯子一边说：“你这次啥时候走？”
“两天后。”
“这么早？看来我不叫你出来这几个月都见不到你了呗。”边小丛撇撇嘴。
宋彦吐了一口烟，问：“你听谁说我要走的？”
“害！能有谁啊。鱼儿呗，她妈妈不是在酒馆工作么，她那天去酒馆找她妈妈的时候看见你了，还说你一脸疲惫，肯定又是加班加过头了，所以断定你又要走了。我怕来不及，今天正好赶上老郭晚自习，他不是老睡觉嘛，所以我就跟走读生一起偷跑出来了。”边小丛说着给宋彦倒了杯水。
“我去，她不去当警察真白瞎了。”宋彦笑着说。
“哎，彦哥，这地方真不错！”边小丛一脸兴奋，好像盼望已久的事情实现了一样。
“你不就是小屁孩儿寻求刺激么。”宋彦轻笑一声。
“啥小屁孩儿，你忘了我去年就过完18岁生日了。”边小丛辩解道，“其实我早就想试试了，鱼儿老不同意，彦哥你来过吗？能不能带我下去参观参观？也放松一下。”
“嘿，这小子皮又痒了”，宋彦心想，不过他知道边小丛就是嘴硬，如果他不去边小丛肯定也不会去的，怎么着也得给青少年树立榜样不是？于是宋彦装作很疲惫的样子说：“我连着加班好几天挺累的，真跳不动，听这音乐我都头大，咱坐会儿就行。”
“唉彦哥你那个工作太累人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听鱼儿的，带你去她妈妈按摩的那个地方，鱼儿说了，你这工作性质肯定需要按摩。”边小丛说着便从备忘录里找那个地址。
“不是，你俩每天上学都想些什么呀。”宋彦觉得有些搞笑，其实他有些应酬确实会去什么洗脚城，但先别说他宋彦是不是需要，主要是，真的有高中生相信按摩这玩意儿吗？
“哎呀，我俩哪次见你不是一脸疲惫，真是挺担心你的，这么辛苦……你为啥就不考虑换个工作，你干啥不行啊。”边小丛捏着矿泉水瓶子小声说。
宋彦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话他已经从边小丛这儿听了十几遍了，可辛苦不能作为辞职的理由，再说上班哪有不辛苦的，做人他妈的本身就很辛苦。
“那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宋彦翘着二郎腿靠着沙发，他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不管怎么说，边小丛有这份心就让他感觉心里很舒服了。
“不知道……”边小从若有所思，但他马上撇撇嘴说：“反正不是现在这个！你不怕猝死我还怕我没大哥呢！”
宋彦还是第一次见到边小丛讲这种话，与其说自以为是倒不如说难得的坦率，继而哈哈笑出声来。
“哎哟你笑什么！”其实边小丛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这种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难道是迪吧这种氛围让他觉得自己胆儿肥了？现在他确实有些羞愤，抿着嘴死死的盯着宋彦，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后背一直在冒汗，完全没察觉坐他旁边那桌的一个姑娘已经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杯酒。
想起她之前跟另一个姑娘窃窃私语还不断往他们这边看的样子，宋彦皱了皱眉问：“你有事儿吗？”边小丛这才回头看见她。
“我看两位在这也坐了很长时间了，我跟我的好姐妹也是两个人，所以过来问一下你们，要不要一起喝几杯？”女人笑着说，她回头看了看那边沙发上的另一位，并把手搭在边小丛肩膀上看着他。
宋彦拒绝了邀请，可她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转而问边小丛：“这位小弟弟呢？有没有兴趣？姐姐那边有好酒哦。”
“我们不需要。”宋彦冷冷的说，声音也提高了一点。他看了看边小丛，发现他有些紧张，就准备带他离开，不料边小丛蹭的一下站起来，皱着眉头阴阳怪气的说：“你谁呀？我跟我哥讲话你凑过来干嘛？”
这话把人姑娘问懵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破口大骂，气冲冲的扭着屁股回去了，宋彦看着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明明是他自己说要来迪吧的，结果真正遇到搭讪的情况还是紧张的不行，最主要的是他不但装傻，还把他“哥”都搬出来当救兵了，好在人姑娘没找茬。
宋彦憋着笑站起来说：“咱们还是走吧，时间不早了。”说着就往门口走。
“说的没错，我看我也该回学校了。”边小丛往裤子上擦了擦手心渗出的汗，也跟着宋彦往出走。
“这地方有点儿吓人啊，随便就找你喝酒。”宋彦依旧憋着笑装作严肃的说。
“嗯……”边小丛不知道该讲什么，只是使劲儿的点头，在宋彦面前丢脸就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最主要的是假装人家是他哥，还要拿出来给自己当护盾就很小孩子气，感觉像是在撒娇一样，自己小时候也没跟奶奶这么撒过娇，“哎，完了，彦哥肯定生气了。”
边小丛一路上不断朝宋彦这边瞟，却见宋彦跟没事人一样吹着口哨，“彦，彦哥，我今儿个，我错了……”。虽然宋彦吹着口哨，但他一路上都没跟自己讲话，边小丛最害怕宋彦一言不发表面平静的样子，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被骂一顿，因此这会儿说话都不利索了。
“噗……”宋彦看着边小丛复杂的表情终于憋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他拍拍边小丛的肩膀说，“我现在是真的完全放松了。”
“啊？”边小丛有些茫然，不知道宋彦啥意思，而且宋彦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那股痞劲，而是一种很温和很开心的样子。
“我本来想在电话里跟你说你还不到去迪吧的年纪，又担心伤你自尊，不过看来有人帮我给你上了一课，货真价实的实体教学哈哈哈哈哈……”宋彦还在回想当时边小丛的那句阴阳怪气的‘你谁呀？’
“啊？！彦哥你看我笑话！”边小丛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肯定又红又胀，但是也跟着宋彦笑了起来，知道宋彦的意思以后，他反而没有被伤到自尊的感觉，相比这个，边小丛更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梦一样，于是斩钉截铁的说：“我再也不去了。”
“嗯，下次找个别的地方，再让我知道你去迪吧信不信我亲自给你送警察叔叔那里教育教育。”宋彦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叼着一根烟皱着眉头说道。
“嘿嘿，行呢彦哥。”边小丛不好意思笑笑，他在心里松了口气，宋彦没生气，“今天是我的错，本来是该我请你的，结果你屁股都没坐热又要送我回来，我这段日子，飘，飘了。”
“有些东西最好别去尝试，在你还没有足够的判断力之前，这个要有分寸。”宋彦严肃的说。
边小丛很认真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车到了学校门口，宋彦又吩咐着边小丛，“学习别落下，周末赶紧回家，别让你奶奶担心。”
“嗯！那你回来咱们还是找个餐馆儿吃一顿吧。”边小丛听宋彦的嘱咐就又开心起来了。
“嗯，走了，回去吧。”宋彦用下巴朝校门那边指了指，踩了下油门走了。
边小丛一直看到车转了弯看不见的时候才连忙往宿舍楼的方向跑，刚进宿舍正好赶上熄灯时间，嘿！真不错！否则又得先偷偷溜进一楼就近的厕所，然后再待到晚上11点之后才能回宿舍了。
哎，学校哪哪都好啊，就是那些个政教，唯恐你守分纪律讲卫生，平常半夜11点前一直会在楼道转悠，提前一分钟在楼道被碰上都得扣分，要不奖金从哪来呢。其实边小丛经常在想，这些政教是不是都苦苦炼就了沾着枕头就睡的技能，要不这早上管，中午管，晚上管，实在是容易睡眠不足啊。
这天晚上，宋彦梦见自己开着车出现在一片坑坑洼洼的下坡路上，草地映出诡异的绿光，周围全是树，车开得飞快，他使劲踩刹车也丝毫没有降下半点速度，他紧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的应付着，避免撞在树上，突然前面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堵墙，可他却怎么也转不动方向盘，还没等反应过来，只听到“咚！”的一声巨响，车就镶在墙里了，宋彦一下就惊醒了，他喘着气皱着眉头，慢慢的把做梦时紧握的拳头张开，只见手掌心有好几个指甲掐出的红印，他擦了一把冷汗，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打开手机一看，才一点半，还有晚上十一点来自家里的好几个未接电话和一条信息，写着【怎么不接电话】。
宋彦轻叹一声，心想“明早再打回去吧……”，他坐起身用双臂紧紧抱着柔软的枕头，好像要把身体嵌进这枕头里，并用尽所有力气驱赶内心的烦躁，可是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却再一次剧烈波动，他眸间止不住的流露出痛苦和迷茫，哎，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宋彦给家里拨通了电话，只听那边一个略有些抱怨的声音说：“喂？儿子，我和你爸昨天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呢？”
“哼，翅膀硬了呗，又不需要问家里要钱，人家大忙人一个，以后电话只会越来越少。”宋存义冷冷的说。
“我没，我最近有新项目，腾不出时间来。”宋彦略有些烦躁的解释到。
“你这说的什么话，儿子忙也正常嘛，现在正是事业上升的年纪。”只听吴秀云怪怨道，然后又听她说：“儿子你最近怎么样？能不能吃好？”
“能。”宋彦笑着说：“您就甭操心了。”
“我给你买的衣服你收到了吗？”
“哦……收到了。”宋彦在脑子里搜寻着所谓的衣服，终于有了一个印象，这个包裹现在应该还在快递柜里边放着，一直没去取，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休闲运动服，或者是早已不再适合他这个年纪了的印着小熊图像的帽衫，连边小丛都不穿这种衣服了。
“合适吧儿子！”吴秀云笑着说。
以前也跟家里说过不合适不需要家里帮忙买，结果就是会收到更多件，还会被指责太挑剔，宋彦强笑：“挺好的。”
“我就说好看，你爸还说我买的贵，咱怎么着也得穿好点的，不能让人小看呀。”
“嗯，我……穿呢，挺不错的。”宋彦无奈笑笑，又问：“家里是不是有事啊，我看电话是晚上十一点打来的，您俩一般这个点都睡了吧。”
“哦对了！很重要的事！”吴秀云突然说：“你记得刘阿姨吧，我那个朋友，他小儿子也是学建筑的，最近出国啦！啧啧，真厉害，他小时候还老是班里倒数的学生呢，要不你也弄个研究生文凭啥的，人现在不都是要求研究生学历嘛？”
“当初不知道他干嘛去了，花了那么多钱买书，最后还不是没考上。”宋存义说到这儿有些生气。
“哎也是，学习那么好怎么就没考上呢。”’吴秀云嘟囔了一句，又问宋彦：“儿子你好好说，你大学是不是尽玩了，根本没好好学呀？”
“我没，我当时不是一边准备考研一边找工作嘛，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精力有限啊！”宋彦态度有点强硬的讲了这句话，他感觉自己是生气的，这么久的事了为什么还在反复拿出来问，而且他当时也挺难受的，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全神贯注准备考研，备考的时候常常没什么精神，当他看到那张试卷时就觉得很自己肯定考不好，一道题目读好几次也读不通，这种现象以前从未发生过，他一直觉得是准备不充分，可第二年考的时候仍然这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跟你妈说话的！还学会顶撞了？不孝顺父母会遭报应的！”宋存义低吼了一声，宋彦瞬间感觉自己时隔多日又看到了他爸那张不是冷漠就是愤怒，从来没有第三种表情的脸，就像小时候无数次看到的那样。
“唉，小彦你可不能这样，我们辛辛苦苦培养你，最起码要孝顺父母呀。”吴秀云语重心长的说，“再说了，大四谁还不是考研工作两手抓，你这么聪明，怎么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我一想起好多小时候学习不如你的现在都比你强了，心里就真是难受。”
“聪明？他可不聪明，人聪明的怎么可能三十大几了还不结婚，我看他是打算气死他老子！”宋存义冷笑着说。
“现在大城市找对象本来就难，他这个年纪没结婚的多着呢，你别给孩子压力！”吴秀云和丈夫吵了几句，然后又和宋彦说：“儿子，你别听你爸的，我们有退休金，又不用你养老，我同事的孩子也都在大城市呢，你工作虽然不算太好吧，但工资高啊，比我很多朋友的儿子工资都高呢！你就好好在那待着，年纪轻轻的不上进些，岂不是让人家小看，你就好好工作，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往上升升，人家不是都说去那种什么甲方单位啊国企单位啊，哦对，那种单位是不是要学历啊，你呀，还是应该再升一升学历，你看看人家刘阿姨的儿子，多有出息！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发达呢，你是不知道你刘阿姨最近有多开心，看着都年轻了。”
“嗯……我自己看吧，妈您甭操心了，您就和我爸吃好喝好，和邻居唠唠嗑，别舍不得花钱。”宋彦舒了口气，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往下讲了，他附和着吴秀云的话，略有些疲惫的靠在沙发上。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吴秀云满意的说：“妈说这些还不是担心你，你这么大了应该让我们少操心，你妹妹学习实在太差了，我们都不想管她了，这次期末要是成绩还不理想，高考就危险了，唉，她要有你一半的努力我就要感谢老天爷了，还有啊，前段时间你爸把胳膊扭了到现在都疼，让去医院又嫌花钱，就自己撑着，你小姨夫又输了钱，前几天偷偷来找我借，我没借给他，一点正经事不干借给他又输了，你小姨现在还天天哭说还不上钱，哎我那个妹妹真命苦，你姥姥前段时间腿疼妈带着去医院……不说了啊，你要上班了，有时间回来看看我们，你爸他其实早就想让你回来了，妈跟你说的事啊你要上心，多大人了这点事都得大人操心。”
“嗯知道了，挂了啊。”宋彦挂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他回想着父母这些话，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席卷而来，只觉得自己连气都喘不上来，这种对话算是他们家的常态。
有意义吗？没意义。有道理吗？没道理。可他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了快20年，或者说是30多年，最近这些年一听到这些就本能的想逃避，后背像是被抽了脊柱一样，根本就没力气反驳。与其父母生气之后他会难受的更厉害，还不如他嘴上听话能让自己暂时解脱，可他明明告诉自己不用听他们的，心里还是觉得无比烦躁，想要朝他们大吼大叫。
宋彦不想再往下想了，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就去洗漱了，他用毛巾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脸，甚至想‘这张脸皮全搓烂好了，搓烂了，住院了，他们是不是就能心疼我一下’，宋彦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可笑，准确的说，应该是可悲，他呼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自残，博取同情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穿好衣服去上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