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夜春晚雨 ...
-
又是一日,脚步匆匆。
诸伏景光单肩背着琴盒走在东京暮春的街道上。
自那日酒吧一别,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苏玳的踪影。同在一个组织也不代表他们之间联系紧密,相反,在组织里每个人都如同一座孤岛,与另外的岛屿隔海相望。
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诸伏景光接受良好。
他绕过店铺,经过几条街道,最后推开一扇门上楼来到之前踩过点的天台。
架好枪,黑色的皮质手套裹着长了茧子的手指,诸伏景光安静地蹲守在天台上,等待一个瞄准目标的最好时机。
等待的时候不需要说话,唇舌在此时排不上用场,需要的是眼睛和耳朵。
要专心致志地盯着瞄准镜,盯着十字架的中心;要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一切声响动静。
直到子弹射中目标,才能结束。
砰。
东京的晚霞漫天,诸伏景光靠在墙上支起腿,利落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狙击手的视力很好,这毋庸置疑。
目光在不经意间瞥过楼下的街道,诸伏景光和一双森郁的绿眸对上视线。
是苏玳。
那人好像很轻松悠闲,没有任务般无所事事,此刻正站在一棵树底下抬头仰望着天台的诸伏景光。
这不应该。
诸伏景光想,他的位置不应该被人轻易注意到。
所以,苏玳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在那儿站了多久?
距离苏玳不远处的地方,因枪击事件已经躁动慌乱的人群四处逃窜,喇叭声响个不停,唯独苏玳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与诸伏景光对视。
他在看什么?
看我?
苏玳是旁观者吗?诸伏景光心道,抽丝剥茧地算起来,苏玳也是举刀握枪的屠夫之一。
谈不上清白。
诸伏景光眸色平静,他收敛了心绪,冲着苏玳微微勾了勾唇角,无声缓缓道:傍晚好,苏玳。
树荫底下的人不动,不说话。
诸伏景光没有再去看苏玳,他挪开目光,如以往每一次出任务那样提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
楼梯间空空无人,只听见诸伏景光一人的脚步声回荡。
一阶。
两阶。
在快到一楼的转角处,诸伏景光和站在那儿等候的苏玳相遇。
“苏玳。”诸伏景光轻声开口,“你在等我?”
苏玳点了点头。
“等我干什么?”
“新任务。”
诸伏景光一怔。他掏出口袋里的电话看了一眼,信箱里有一封未读短信,是琴酒发的。
[有新任务,苏玳过去找你了。]
难怪。
诸伏景光了然。
苏玳递过来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这一次任务的资料。诸伏景光接过来拆开上面的封口,问苏玳:“稍等,你没看吗?”
“这是你的。”
言外之意他自己还有一份,已看过了。
诸伏景光便不说话了。
他快速看完资料,垂下眼道:“什么时候动身?”
苏玳盯着他:“现在。”
话说完,苏玳又补了一句:“不用收拾东西。”
诸伏景光失笑。
于是他没有回安全屋收拾东西,就这样背着自己的琴盒跟着苏玳走。
路上,诸伏景光侧眸看着身旁的苏玳。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任务。”
“我的任务又是谁告诉你的?”
“琴酒。”
街边红绿灯亮着红色,诸伏景光站在路口顿住脚步,说:“苏玳,说话对你来说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吗?”
苏玳回眸:“你很奇怪,苏格兰。”
“何出此言?”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呢?”
“……”
绿灯亮了,诸伏景光和苏玳穿过马路,后者便抓住诸伏景光的手腕拐进了一个光线昏暗的巷子里。
“为什么?”
苏玳握着一把不知藏在哪儿的匕首,刀背对着诸伏景光的脖子,位置大约在喉结下方。
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诸伏景光。
苏玳的身手要比诸伏景光想象中还要快。这样刀抵着脖子带来的危机感让诸伏景光的心脏加速跳动,但他面上依旧冷静,甚至和刚刚没什么两样。
“抱歉,我没有恶意。”诸伏景光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示自己对苏玳并无威胁,而后才缓缓开口,“合作过那么多次,我想对自己的同伴有所好奇也是正常的。”
“况且,我只是想知道苏玳你为什么不爱说话罢了。”
“不对。”
苏玳摇头,对诸伏景光给出的回答并不满意。
“你在撒谎。”
“我没有,能先把刀放下吗?”
“不。”
诸伏景光和苏玳大眼瞪小眼,他意识到今天苏玳来找自己并不单纯是为了任务。苏玳或许早就想这么干了。
“所以你想听我说什么呢?”诸伏景光很有耐心。
“你的目的。”
苏玳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和他的存在感一样,低到宛如气声。
“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
诸伏景光反问,苏玳便重复。
像天真的孩子。
如此近的距离,避免不了同人对视。诸伏景光撞入那双孔雀绿的深海里,心想,果然如此。
苏玳他,很好接触。
未出过巢穴的小蛇,又怎会知人心险恶?
两人僵持,最后是苏玳先松开了手。
“最后一次。”苏玳说。
诸伏景光有所猜测,却未开口,只是在苏玳往前走了几步后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
最后一次?
大概吧。
这一次任务要比上一次的简单,从头到尾诸伏景光都没费什么力气,轻松完成。
只是任务完成的时候,苏玳走的速度更快。
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诸伏景光都没有再和苏玳合作过。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琴酒和降谷零,两人对于苏玳的态度都殊途同归。
琴酒:“苏玳?管他干什么。”
降谷零:“苏玳啊,那家伙不是向来神出鬼没吗?”
原来这就是最后一次。
此后又过了许多天,诸伏景光仍然不曾见过苏玳一面。
在这期间他都是独自或与其他人搭档出的任务,再没有和苏玳一起过。苏玳仿佛真的消失了。
但诸伏景光偶尔会在组织的地盘上看到一个像苏玳的人飘过。
接触苏玳的计划似乎失败了。
苏玳对自己避退三舍,断绝了一切靠近他的机会。
夜晚,诸伏景光坐在先前苏玳出现过的那家酒吧的吧台边,一杯威士忌加了冰球,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越是避,越是念。
终于,于一个雨天,诸伏景光在公园的长椅上看见假寐的苏玳。
他没有撑伞,随性地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背,孔雀绿的头发乖顺地垂落在肩膀上,雨丝落在他脸上、肩上,还有衣服上。
不至于到湿透了的地步,但也绝对称不上干爽。
苏玳似乎不爱撑伞。
诸伏景光抬眸看了一眼头顶的伞,是上次那把黑色的。
意外的巧合。
他慢慢走过去,在距离苏玳还有一米的时候那人睁开眼朝诸伏景光望了过来。
“下午好,苏玳。”
诸伏景光道。
雨天阴沉,而乌云如同另外一种形式的笼子将这个世界上的人困在一起。
苏玳垂下眼,那张清清冷冷的脸带给诸伏景光的是与雨天如出一辙的冷感。
“苏格兰。”
“我不明白你。”
诸伏景光问他:“不明白什么?”
他好似真不明白,那张清隽温和的脸上装出无辜的表情,但又好似在逗弄苏玳,一双海洋般蓝色的眼睛深处是居高临下的冷意。
苏玳道:“你故意的。”
诸伏景光有些想笑,不是故意的难不成还能是无心的?真是一句废话。
雨一直下。
雨下个不停。
这场雨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如今似乎也看不到停下的那一刻。
诸伏景光举着伞站在原地,他注视着苏玳,看着这人从还算干爽到彻彻底底淋湿,期间他没有移开过视线,那人也没有动弹。
也不说话。
自苏玳说完那一句“你是故意的”之后,他就抿紧了唇不肯再张开说一句话,仿佛就这么五个字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诸伏景光想起组织里常传道,苏玳是个怪人。
怪人?
似乎是贴合的说法。